這孩子將來會是一個人物

金紅信

生在仁川的我，家中成員有外婆、父母、3個哥哥和兩個姐妹，這是一個并不寬裕的普通家庭。外婆和母親是虔誠的佛教徒，她們甚至還有法號，常去寺里燒香拜佛，祈禱子孫平安。我小時候也曾被外婆牽著去過幾次寺廟，還記得從那里帶回來的齋飯很好吃。

我也去教堂。入小學前，跟小朋友去夏季圣經學校，在那里學唱詩，還有獎品拿，所以很開心。無論是寺廟還是教會，對我此后的人生似乎沒有帶來太多影響，它們只是我童年時的一段經歷。

當時我所在的仁川地區以棒球聞名。仁川高中的棒球隊幾乎囊括了全國棒球比賽的冠軍，國家代表隊的球員也大多是出身仁川。每個片區都有棒球隊，孩子們來回打比賽，如果贏了就得到對方的一個棒球手套或球棒。

所有的人都在打棒球，對于年幼的我來說，那是世上最棒的事情。我老跟在哥哥們后面，幫他們端茶倒水，只要能在棒球場里，我就會無比興奮。我想將來我一定要成為一名棒球選手。

我能將著名棒球選手的名字、身高倒背如流。上小學前，我就常爬到仁川運動場旁邊的某某山（不知道山的名字，只記得人們都這么叫）上看棒球比賽。那里的大人們都會說：“你又來啦！”上小學后，我還是一放學就往棒球場跑，為此挨了母親的不少訓。

然而學習是一個問題。我幾乎不整理書包，作業也很少及時交，成績當然也是墊底的。還有一個問題，我的3個哥哥成績都很好。

當時我們家門口有一棵很大的棗樹和一口井，整個村子的生活用水都來源于這口井，所以人們要經常出入我家。鄰居們都稱我家是“秀才之家”——我們村位于仁川的邊緣地區，我的3個哥哥相繼考進了仁川最好的中學，鄰居們這么說也有一定的道理。在這樣的“光榮之家”卻有一個總是墊底的小弟，3個哥哥的心里自然很不平衡。

放假那天是我最痛苦的日子，因為學校會公布成績。看到我的成績單，哥哥們都會反復念叨：“真是一粒老鼠屎。”我真想找一個地縫鉆進去。這時在我身后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孩子們，算啦！這孩子將來會是一個人物呢。”

是父親。他微笑著說：“成默是一個心志很強的孩子。”極度自卑的我，聽到這句話的瞬間有了力量。不過我并未從此發憤讀書，依舊每天光顧棒球場，成績還是倒數。

哥哥們每次看到我的成績單都像要把我吃了似的，少不了對我一頓數落，父親總會站出來說：“算啦，這孩子將來會是一個人物。”

有一次大哥反駁道：“什么人物啊，我看他將來能成個人就很不錯了。”其他兩個哥哥跟著哈哈大笑起來。我和父親沒有笑。我是因為羞愧，而父親鼓勵的眼神似乎在告訴我：“我相信你。”

父親很慈祥。每次考試都吃鴨蛋的我，有一次得了10分。頭一次得到分數，我興奮地跑去跟父親叫嚷：“爸爸，我得了10分！”父親微笑著問道：“你得10分有這么高興嗎？”不懂事的我以為父親也很高興，接著說：“在這旁邊加上一個零，那就是100分啦！”要是其他的父母，估計都快笑破肚皮了。幸好父親當時沒有那樣做，也才不讓我覺得自卑。我總是對自己說：“我是因為喜歡運動，成績才不好的，只要我學，就一定能學好。父親肯定理解我。”

到了六年級，我的想法改變了。我想好好學習，考進好中學。我決定放棄最愛的棒球。那一天，我跟父親說：“從現在開始，我要好好學習。”父親依舊微笑著說：“我就知道你會這樣的。”

但我已不知道從何學起，于是拜托父親替我請輔導老師。雖然家里條件一般，但父親還是爽快地答應了。當時上輔導課的地方在墓地附近，要經過一個廢舊倉庫和一條小溪，需要走1個小時。生性膽小的我晚上都不敢一個人去廁所，但為了學習，我風雨無阻地去上輔導課。每逢刮風下雨，我覺得路上會突然冒出鬼來，怕得要命。哥哥們不停地說：“他撐不了幾天的。”“3分鐘熱度而已。”“說不定會跑到路邊的運動場去玩。”每當這時，父親總會說：“這孩子將來會是一個人物。”“成默是一個心志很強的孩子。”我這么堅持學習，別人都以為我中毒了，其實我是不想讓相信自己的父親失望，我想像他說的那樣，成為一個堅強的人。

12點停電后，我會點上蠟燭，一直學到凌晨兩三點。但到六年級才開始學一年級的內容，要學的課本堆得比山還高。每當我想放棄時，耳邊就會回響起父親的話：

“這孩子將來會是一個人物。”

我最終以全校第3名的成績畢業，進入了哥哥們所在的仁川最好的中學。

在進入中學后的考試中，我被選為優等生，校長親自把我叫到校長室。當時我很緊張，只見校長走到我面前說：“你的父親因為你很擔心呢，沒想到你成績那么好啊。”他邊說邊指了指旁邊。我看到父親坐在那里，一副自豪而欣慰的表情，眼睛頓時濕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