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蛋事件

黃密

四天前，一場班級小摩擦，有人受傷。打架受傷，有瘀血的地方用毛巾裹著熱雞蛋熨一熨，能活血化瘀，如果療傷施救的人選得對，還有“化干戈為玉帛”的效果。為了看一幅“雞蛋療傷圖”，我們全班整整等了四天。

四天前的下午，艷陽高照，我走進教室，卻感到教室里的氣氛不對。敬禮完畢，大家坐下，還有幾個小個子回頭張望，而后面的小胖則手遮左眼，壓低身子，有意要避開我的視線。我剛要問，耳邊便傳來一句：“老師，剛才有人打架。” “哦？嚴重嗎？”我向報告的同學問道?！皣乐?！小胖子的左眼被阿嬌打了一拳。”

“是真的嗎，阿嬌？”我問。阿嬌立刻站起來說：“是，我不小心打了他一拳，但我不是有意的?！毙∨忠舱玖似饋碚f：“老師，他真的不是故意的?！?/p>

我走到小胖身旁觀其傷勢，眼睛沒大問題，黑白分明，只是眼窩被打了個圈，看上去像一只熊貓眼，頗為有趣。我正要開口說話，小胖已搶先開口說：“老師，我沒事，‘男兒流血不流淚，更何況我沒有流血，這點傷算不了什么，一點也不痛。我們還是上課吧！”

“對，學習知識很重要，但學習做人更重要，你們說對嗎？”班里的同學大呼贊成。

“還是讓兩個主角來介紹一下戰況吧，好嗎？”我朝兩個當事人說。阿嬌笑著說：“我們鬧著玩，小胖踢了我一腳，我失手打了他一拳，就這么簡單。我們是好兄弟，怎么會真打架呢？”“那小胖踢你的一腳痛嗎？他踢到你哪里了？”我問?！八呶业钠ü?，他又不是‘天殘腿，力道很輕，并無大礙。”“你沒事我就放心了，那你看小胖有沒有事？”還沒等我說完，小胖已迫不及待地說：“我當然沒事。”

“兩位兄弟都說沒事就是沒事嗎？”我向著全班問?！安皇牵　彪y得齊心的回答?！盀槭裁矗慨斒氯硕急硎静蛔肪?，他們還需要向誰負責？”我笑著問全班。“他們確實是打架了，小胖的確是被打傷了，所以他們便有責任去訓導處自首！”男班長理直氣壯地大聲說?！斑€有，要通知家長，不知小胖的眼睛有沒有內傷，所以最好是告訴家長，以免日后有爭議。”

“然后呢？”我問。

全班疑惑地望著我，似乎不明白我的問題?！叭缓蟀鸭议L手冊拿回家給家長簽字便成了，還有什么然后。”“在家長手冊上記一次過錯，當然沒有問題，只是這樣能撫平小胖的傷嗎？”“不能。”

我望著阿嬌和小胖，狡猾的阿嬌看著我，好像明白我將要對他們說的話，便著急地說：“老師，我們知道錯了，下課后我們倆立馬去訓導處自首，現在上課吧，好嗎？”語氣中帶點乞求。

“你們看，阿嬌果然是一個明白人……”沒等我說完，阿嬌已面如死灰地對我說：“老師，你就從輕發落，準許我們去訓導處自首吧。”同學們一時之間均不明白為何阿嬌會這樣說。

“哈哈哈，這下可慘了……”班中一位人稱“大佬”的留級生不懷好意地笑著說。班里的其他同學均不明所以，由于這是新學年的開始，他們剛認識我，不了解我這個班主任的處事方法。

我對阿嬌說：“我接受這次打架是不帶任何惡意的這個結論，我也贊成不用交予訓導處處理的方法，但小胖子的眼睛的確是你弄傷的，你覺得恰當的處理方法應該是怎樣的？”

“不用那么老套吧，老師？”阿嬌紅著臉半開玩笑地試圖為自己申辯。我滿臉笑容地看著他?！澳悴粫娴慕形規退匐u蛋吧。”“還有其他比這更好的方法來解決這個問題嗎？做錯事不要緊，重要的是想辦法去解決，然后才能心安理得地把它放下。把人不小心打傷了，最直接又有效的方法是什么？”全班大聲呼叫：“熨雞蛋?！?/p>

“老師，我家住沙田，從家到學校差不多要一個小時，熱雞蛋拿來都變涼了，還怎么個熨法？”阿嬌說。我說：“以你的智力一定能想到好辦法，而且，阿嬌，我知道你家有很多人能給你幫忙，但我相信你一定不會找人代勞的。”

第二天早課，我一進教室，看到阿嬌的座位是空的。點名的時候，阿嬌才敲門進來。一見我就大聲說：“老師，網上說的東西真不可信，網上說煮雞蛋只需要六分鐘就夠，誰知道六分鐘卻把雞蛋煮炸了?！?/p>

“怎么可能連雞蛋都不會煮！”“是不愿意熨雞蛋找借口吧！”“是遲到的借口吧！”大家議論紛紛。

“我相信。”我大聲說，“我是每天到校較早的老師之一，每次都能碰到阿嬌，他從入校到現在從未遲到過。今天遲到是怎么回事呢？”

“就是給煮雞蛋累得……”

“那就只能明天再熨了。小胖，你可以等嗎？”

“不急。”小胖尷尬地回應。

第三天早課，阿嬌興奮地沖上講臺，手中抱著一團毛衣，興奮地說：“我終于成功了。”我看著毛衣里躺著的三個雞蛋，看著阿嬌欣喜的表情，心里突然感到暖暖的?！靶∨?，快過來，準備熨雞蛋?！蔽翼樖帜闷鹨粋€雞蛋，“哎呀，雞蛋已經涼了?！?/p>

“我都說一定會涼，我來學校時，都沒有坐空調巴士，還用毛衣裹著雞蛋，但是一個小時的車程，雞蛋怎么會不涼呢！”

我說：“我相信你是真心要辦好這件事的，但你想想，用毛衣包裹是你想過的最好的辦法嗎？”又接著問：“小胖的眼睛怎么樣了？還是熊貓眼。還痛嗎？”

“不痛了，爸媽說沒有大礙了。”

“那我們再給阿嬌一次機會好不好？”

“好！”

第四天早上，我走進教室，看到講臺上放著用保溫杯保存著的熱雞蛋。我對阿嬌說：“長智慧了，還不拿手巾幫小胖熨雞蛋？”剛還自信滿滿的阿嬌頓時有些無措：“哎呀，我沒帶手巾，怎么辦？”“我有。”女班長把手巾遞給了阿嬌。這時，小胖坐在位置上不知如何是好。阿嬌有點為難，說：“老師，我從未幫人熨過雞蛋，找女班長做不是更好嗎？”女班長和其他幾個同學都很積極，舉手示意愿意幫小胖熨雞蛋，我說：“第一，熨雞蛋不是一項難學的功夫，用心做好便可。第二，是誰的責任就應該由誰來負責，怎么能把自己的責任推給他人？”沒等我說完，阿嬌已用手巾包好雞蛋，朝小胖的座位走去。隨即，一幅溫馨的療傷圖便呈現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