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張“二皮臉”

范大宇

我病了，可是我沒有醫(yī)保，只能調(diào)動自身的抵抗力與之抗衡。清晨，正當(dāng)我燒得迷迷糊糊時，突然接到了天宇公司的電話，他們通知我明天去面試。我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一連問了三四一十二遍：“你說什么？我，面試？”當(dāng)?shù)玫綄Ψ娇隙ǖ拇饛?fù)后，我的手竟抖得不能自己。你們不要笑話我，因?yàn)槲沂艿拇驌粽娴奶嗔恕．厴I(yè)兩年了，我投出了N個求職信，但都應(yīng)了那句成語：泥牛入海。

為什么會這樣呢？我明白，都是左臉惹的禍。我的左臉自打出生時就與右臉不一樣，說白了，就是左臉不僅皮膚厚，而且是深紫色的，也就是我長了一張陰陽臉，也叫二皮臉。這樣一張臉，往往給人一種恐懼感。從小學(xué)到中學(xué)，從中學(xué)到大學(xué)，我沒有閨蜜，更沒有異性朋友。所以，大學(xué)畢業(yè)后，雖然我的業(yè)務(wù)精湛，可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因這張二皮臉而求職失敗。

第二天，我準(zhǔn)時來到了天宇公司。面試我的竟是董事長。這是個30多歲十分精明的男子。當(dāng)老總與我面對面時，我立時慌了。因?yàn)槲腋械搅死峡偰窍哪抗庖恢蓖Ａ粼谖业淖竽樕稀５液芸煺{(diào)整好了心態(tài)，從容地拿出了我早就準(zhǔn)備好的醫(yī)院證明書。那上面證明我左臉上的紫色癍痕是因?yàn)榧毙云つw感染造成的，而醫(yī)院在治療過程上的失誤，導(dǎo)致擴(kuò)大了，但這是可以治愈的，只是需要一定的時間而已。

老總瀏覽了一下醫(yī)院證明，然后還給我，微微一笑，說：“我很理解，但我的妻子是皮膚科醫(yī)生。”

天，怎么會這樣？我知道老總的潛臺詞：不要騙人了，你這張臉不是什么感染造成的，而是天生的。果然，老總接下來說：“你的策劃書我們十分欣賞，看得出來，你的專業(yè)水平十分優(yōu)秀。但是我們這次招的是公關(guān)部的職工。我雖然是董事長，可重大決策也需要通過董事會……”

不用說了，我明白我這次求職又以失敗告終。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出天宇公司的。我沒有眼淚，我做的第一件事是立即搬家！因?yàn)椋覜]有錢交房租了。

俗話說：屋漏偏遇連陰雨。就在我剛剛鉆進(jìn)地下室的第三天，我接到了媽媽的電話，她哭著說：你爸快不行了。我的腦袋“嗡”地大了。

我趕回了老家，看到爸爸因肝病而飽受折磨的樣子。其實(shí)，他是可以治好的，但需要錢，需要一筆不菲的錢，但我們沒有。爸爸拉著我的手，目光中滿足對人生的留戀，他說：“閨女，爹拖累你了。”

“不，爸，是我沒有本事，沒能掙到大錢，把你的病拖到今天。”我轉(zhuǎn)回身，對媽媽說：“媽，咱們就是砸鍋賣鐵，就是要飯，也得救爸爸！”

雖然我們能借的全借了，能賣的都賣了，可還是杯水車薪。怎么辦？難道就眼睜睜看著爸爸撒手人寰？不！決不！突然，我靈機(jī)一動，對媽媽說：“走，和爸爸一起去北京！”

“閨女，你糊涂了，去北京干什么？”

“唉呀，您就聽我的吧！”

于是，我?guī)е职謰寢屵M(jìn)了北京城，并將爸爸安置在一處最繁華的大街天橋上，然后，我將早就寫好的求助信鋪在地上，隨后“撲通”一聲跪下了，邊對著行人磕頭邊帶著哭腔說：“大媽大叔行行好，救救我爸爸吧！大媽大叔行行好……”

一天，二天，三天，我們得到的施舍十分有限。我氣憤地向天空怒吼：“為什么？為什么？難道人們的良心、同情心都讓狗吃啦？”爸爸對我說：“閨女，拉倒吧，咱們認(rèn)命吧！你爹我也丟不起這個臉了。”那一刻，我想說：“我一個大姑娘，一個大學(xué)生，為了您，我都不怕丟臉，您怕什么？”可我看到爸爸那無助的樣子，我什么也沒有說出來。我只是說：“爸，明天，明天咱們再去一天，如果求不到足夠的錢，我們就回家！”

第二天是一個細(xì)雨霏霏的天氣，我跪在地上不一會兒，膝蓋下就積了一片水。雖然很難受，可是我感到，這樣的境遇可以激發(fā)人們的同情心，可以多得到些錢。可是，一切如舊，沒有多少人停下匆匆的腳步。我低著頭，嘴中仍是喃喃自語：“大媽大叔行行好……”

突然，幾張紅色的大額人民幣輕輕地飄落在我的面前。我以為是幻覺。我揉揉眼，定睛一看，是五張老頭票，5百元呀！天，終于盼來了轉(zhuǎn)機(jī)。我感激地抬起頭，對這個有著菩薩心腸的好人說：“謝謝！謝……”我的話噎住了，因?yàn)椋铱吹搅艘粡埵煜さ拿婵住Ｋ翘煊罟镜亩麻L！

我無地自容，我的臉“騰”地紅了，紅得像煮熟的大蝦。

董事長似乎早認(rèn)出了我，他在等待我的對視。迎著他的目光，我不知是站起來還是繼續(xù)跪著。他的頭轉(zhuǎn)向另一個方向，仿佛是自言自語，冷冷地說：“劉淑蘭，你很有才華，為什么要用這種方式求生？”

我憤怒了，把那珍貴的5百元“刷”地扔還給他，反駁道：“你別站著說話不腰痛！我有才華怎么啦？我有一張二皮臉，你們會要我嗎？這個社會，只看美女，不要才女！我要生存，我需要錢為我的父親治病！我不需要你來教訓(xùn)我！可憐我！”

董事長絕對沒料到我會如此。他愣了。但隨即他又笑了，說：“二皮臉怎么了？二皮臉就不能創(chuàng)業(yè)了？當(dāng)然，你遇到的困難會比正常人的多，但打倒你的不是別人，是你自己！”說罷，他又掏出厚厚的一沓錢，連同那5百元，“砰”地摔在我的面前，說：“先給你的父親治病！然后到我的公司來。你讓我們好找……”說完，他急急地離開了。我呢，愣了，久久回味他的話。怎么，他們錄用我了？是因?yàn)槲野峒易屛沂チ藱C(jī)會？

雖然我感到受到了侮辱，可是畢竟董事長給的錢可以救父親的命。在生命和尊嚴(yán)面前，我選擇了前者。我將父親送到了醫(yī)院。很快，父親的病得到了控制，并漸漸地有了好轉(zhuǎn)。但是在去不去天宇公司這個問題上，我堅(jiān)持了：不！因?yàn)椋也幌胩焯炜傇谌藗兒闷娴哪抗庾⒁曄律詈凸ぷ鳌？晌业蒙钛剑倚枰X！這時，董事長那天在天橋上的話又響在我的耳邊：打倒你的不是別人，是你自己！這話難聽，可是有一定的道理。我想起了海倫，那個盲姑娘至今讓人們敬重，不是因?yàn)樗莻€盲人，而是因?yàn)樗莻€與命運(yùn)抗?fàn)幍娜耍莻€創(chuàng)造了奇跡的人。我不就是有一張二皮臉嗎？二皮臉怎么啦？它有特征，能讓人一眼就記住我，能讓人對我的工作更加尊重。能讓人對我另眼相看。如果我只會跪在地上乞討，那換來的只能是蔑視。

一天，我在大街上看到一個男孩子穿的體恤衫上印著幾個字：我煩！我煩！我笑了，心說：我也心煩！突然，有人攔住我，我還沒有回過味兒來，我的手上已經(jīng)多了兩張小廣告。我揚(yáng)起手，將小廣告扔到路邊的垃圾桶里。也就在那一刻，我的心怦地一動，天，為什么不……

我找到一家廣告代理公司，說了我的打算。經(jīng)理聽了，看了看我的二皮臉，笑了，說：“真虧你想得出來這點(diǎn)子。”

我說：“這叫以奇取勝！”

經(jīng)理撓撓頭皮，說：“有點(diǎn)意思。行，你試試。我一天給你30塊錢，行嗎？”

我的頭點(diǎn)得像雞啄米，生怕他一回過味兒就反悔。

第二天，在北京的大街上，多了一個特殊的風(fēng)景：一個姑娘的臉上寫著廣告。她滿大街轉(zhuǎn)悠，引起人們的好奇和關(guān)注，引起人們的圍觀。這個姑娘當(dāng)然就是我了。我已經(jīng)心地坦然，過去，我因?yàn)檫@張二皮臉不敢正視人們的目光，而現(xiàn)在，我卻迎著人們好奇的目光故意將二皮臉——也就是寫著廣告詞的那半邊臉轉(zhuǎn)給人們看。人們有的大呼小叫，有的嘖嘖稱奇，有的一個勁地笑不止。當(dāng)然，也有人懷著不良的心態(tài)對我說些不三不四的話，可是因?yàn)槲易约旱男膽B(tài)調(diào)整好了，我只是一笑而已。

半個月后。經(jīng)理主動給我加了報酬，說因?yàn)槲业膹V告，那家做廣告的公司的產(chǎn)品銷售直線上升。我笑了，對經(jīng)理說：“我不干了。”

“為什么？”

“我要成立自己的公司！”

經(jīng)理搖搖頭：“你，就你一個人？”

“不是的，我已經(jīng)找到一些臉上、身上有缺陷的人，他們曾經(jīng)像我一樣，沒有自信，受到人們的輕視，我們要揚(yáng)長避短，要自立自強(qiáng)！”

經(jīng)理沉默了，半晌，他說：“我佩服你！我可以支援你一些錢。”

“謝謝！我一定會還給你的，并付利息！”

從此，我們流動的人體廣告在大街上成了不可多得的風(fēng)景線。我的公司越做越火，找我們簽約的公司越來越多。一天，天宇公司董事長也找上門來。對他的到來，我感到由衷的興奮。因?yàn)椋撬囊幌捵屛艺业搅俗约旱膬r值，找到了人生的新路。

董事長簽完約后，卻遲遲不走。我問：“還有什么事嗎？”他的臉“騰”地紅了，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我可以請你吃頓飯嗎？”

我高興地跳起來，有人請客，傻瓜才不去呢。

可是，我上當(dāng)了。俗話說，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軟。就因?yàn)槟穷D飯，我成了天宇公司董事長的老婆。你們會問：董事長的夫人不是皮膚科醫(yī)生嗎？那是他胡謅的。他是個正兒八經(jīng)的鉆石王老五。你說這事鬧的，唉！

（責(zé)編：王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