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裝預言家

盧海娟

因為沉溺于電腦游戲，初中畢業后我便輟學去城里打工。

我很希望找到一份能夠一直坐在電腦前的工作。功夫不負有心人，終于，一個有點滄桑有點落魄的中年人找到我，問我會不會發電子郵件，我信心滿滿地點頭說那是小菜一碟，中年人便雇用了我，說要安排我做文秘工作。

我懷著無比激動的心情找到工作地點，原來就是一座普通的居民樓，六七十平米的室內安放了六臺電腦，落魄中年人便是我們的老板，另有四個和我年齡相仿的同事被安排到不同的電腦前。

老板交代說，每一臺電腦桌面都放好了一份文件，我們的任務就是尋找有效的電子郵箱，把文件發出去，每人每天要發2000封郵件。

2000封郵件？我們面面相覷，一點把握都沒有。老板一聲令下，我們便沖到電腦前開始工作。

直累得手抽筋，腳發麻，腰酸背痛，晚上九點多，我們才完成任務。我原本想在工作之余看看那場牽動人心的球賽，并且在我看好的球隊押上一點賭注的，看來這都是不可能的了——發了一天的文件，我忙得連文件的內容都沒來得及看一眼。

這樣拼命地發了三天，加上老板，我們六個人足足發出36000份電子郵件，真不知道老板做的是什么生意，這么努力地廣交天下豪杰，累得我們幾乎吐血。正當我準備全身而退時，老板發了慈悲，說要把工作量減掉一半。

每天發1000封電子郵件，并且郵箱都是我們曾經用過的，這下子工作輕松了許多，我終于可以抽空看一眼球賽了，小組賽已經結束，32個球隊，每天都有賽事，每天都有無數的圍觀者瘋狂地賭球。

而且，我發現我們的文件原本也與這球賽有關，老板說經過他用周易八卦推演預測，甲隊必勝。文件后附著老板的自我介紹，原來他精通周易八卦，還是風水大師劉伯溫的第若干代子孫。

整個賽季，我們的工作就是每天發若干封電子郵件，老板的預測有時正確，有時錯誤，我覺得和我的預測水平差不多。但奇怪的是，不久老板就浮出水面來了，他建了微博，聚起了一大批粉絲，都說老板的預測超級準確，據說已經連續多場球的輸贏被他完全猜中。我不知道這些粉絲怎么搞的，無端地把老板當活神仙。球賽接近尾聲時，老板的粉絲數以萬計地增長，我們卻清閑下來，不必再發電子郵件了，只負責接電話，接收電子郵件，幫老板打點微博……我們做起了名副其實的文秘工作。

老板辦了若干張銀行卡，八強、四強、冠亞軍，這些比賽的賭注下得越來越大，老板此時已是有償預測，他向粉絲們承諾，倘若預測有誤，立刻把錢退回去。

老板的預測確實有不準確的時候，他老老實實地退了款，這讓粉絲們對老板的人格大加贊賞——專家也有馬失前蹄的時候么，能把錯拿的錢吐出來，這是何等的高風亮節？

球賽結束后，我們老板已成為知名預測專家，求他測婚姻的、測前程的、測學業的……紛至沓來，老板的腰包鼓了，他蓄起了胡子，穿雪白飄逸的唐裝。被他雇來的5個人如今已被他打發走了3個，只留下我和另一個還算機靈的男孩。我們改稱老板為師傅，老板管我們叫弟子。師傅賣了那六臺舊電腦，帶我們重新租了屋，屋里裝了個八卦背景墻，放了兩個清雅的蒲團，請了古色古香的香爐，師傅又教我們掐著手指念十二地支，念拗口的天干和五行八卦。我們剛剛準備好，就有很多人畢恭畢敬地來請我們預測未來。

日子越來越好，我也很想復制一下師傅的成功經驗——那個有點滄桑有點落魄的中年人是怎樣通過電子郵件搖身一變，成了知名預測專家的呢？和師傅相處得久了，我才明白，原來我們第一次發出那36000份郵件，有一半是預測甲隊獲勝，一半是預測甲隊失敗，等到甲隊獲勝后，我們便丟下預測錯誤的那一半，只給上次說對的那18000個郵箱發郵件，預言當然還是勝負各占一半，以此類推，把這個游戲一直進行下去，經過三四次后，師傅已經在四千多人中建立了極高的威信，他們一致認為：這家伙有兩下子，預測準確率過到100%。那些人因此極為重視師傅的意見，并且宣揚他的預測超等高明。隨著師傅預測名聲不斷增大，新的崇拜者又源源不斷地加入到粉絲隊伍中來……就是這種簡單的游戲，讓名不見經傳的師傅成了名利雙收的預言家。

（責編：錦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