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打來電話

林樹榮

一

我怎么也沒想到，媽媽離世還不到三個月，爸爸就和我們家的保姆劉姨好上了！那是我周末晚上從學?；貋?，開開家里的門，見爸爸和劉姨在廚房，頭碰頭很親熱的樣子，看見我他們馬上分開。我假裝沒看見進了自己房間，由于氣憤把門甩得震天價響。

一會兒爸爸進來了，愛撫著我的頭說：“怎么了，我的寶貝女兒？學習緊張嗎？”“不緊張！”我沒好氣地說，使勁甩開他的手。“唷，火氣還蠻大嘛！”他笑著解釋，“你不要誤會，剛才我請劉姨幫我滴眼藥水，你看我上網上得眼睛都紅了。如果你在，我就請你幫忙了?！蔽乙娝劬κ呛芗t，便不再言語了。

爸爸是名警察，以前是刑警，因年歲大了故換了工作，在社區當民警。他工作積極，年年被評為先進，深受居民們的愛戴，我為有這么一個爸爸而感到自豪！躺在床上，我心里在勸著自己：爸爸不會干那種事的，他不是那種人！可親眼看見的那一幕怎么也不能從腦海中抹去，再說眼藥水自己也可以滴啊，又不是小孩，非要人家幫忙嗎？想到這一片疑云又在心里升騰起來。

第二天早上起來，劉姨早已替我準備好了可口的早餐，呵呵笑著說：“怎么不多睡一會？在家里又不是在學校，雙休日樂得輕松輕松嘛。”我沒答理，坐下吃飯。見煎有兩個荷包蛋，我想肯定是她做賊心虛要討好我！很快吃完后，“霍”地站起身。“小敏，還有一個蛋呢，咋不吃？這是特地為你增加營養的?！蔽也活I她的情，生硬地說：“科學雜志上說，吃十個蛋也只是一個蛋的營養，多吃浪費！我爸呢？”“噢，街道有事找他，他出去了。”

我進了書房，“砰”地一聲把門關了，心里說：我才不要理你呢，還是上QQ網跟同學聊天來勁！這一上就是大半天，劉姨叫我好幾次我都沒開門，反正爸爸也沒回來吃午飯，我早飯吃得晚不餓，再說帶著餅干呢！

爸爸回來了，敲我的門：“小敏，該歇歇了，別把眼睛搞壞了，以后你還要念大學呢！”我聽話地把電腦關了，然后走了出去。爸爸買回來我最愛吃的壽司，要十多塊錢呢！還夸著我說：“咱家小敏懂科學，說日本的壽司營養好，吃了又不會發胖，不知要比肯得基的食品強多少倍！”我聽了心里好舒服！鄙夷地斜了劉姨一眼：“看——我爸跟我一樣懂科學！哪像你？”

星期天傍晚我離家時，悄悄對爸爸說：“爸，媽走了，現在家里就你一個人，還用啥保姆？”爸爸說：“小敏，你看我工作這么忙，常常連雙休日也不能歇，難道還要我回來自己洗衣做飯？萬一爸爸身子垮了，誰來撫養你負擔你讀書？媽媽走了，爸爸一個人好孤單噢！”我聽了盡管鼻子酸酸的，但仍不忘關照：“可你千萬不能跟劉姨好，我沒法接受?！薄昂?，你放一百個心，爸不跟她好?！蔽衣犓跉庑U堅決，但臉色不那么好看，不由心又揪緊了。

二

可是怎么也沒想到，回到學校便接到一個電話，一聽那熟悉的聲音，嚇得我一聲尖叫，她竟是我媽媽！這怎么可能呢？媽媽不是死了嗎？難道是我耳朵出毛病聽錯了？可是媽媽的聲音十分清晰：“小敏，媽媽是在天堂呼喚你，你好嗎？媽媽要說給你聽的一件事，你千萬不要慌張，因為這是個真實的故事。你記得每年的清明節，我和你爸爸都要帶你去上墳，吊唁那位叫李云飛的叔叔嗎？那李云飛其實是你的親生父親，而現在的爸爸李志強則是你的繼父……”

不啻是五雷擊頂，我一下愣得像一尊泥塑木雕，半晌沒回過神。“怎么會是這樣？這么會是這樣？”我反復問著自己，實在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使勁捏了一把大腿，疼得直吸涼氣，才知這不是夢。那媽媽怎么會從天堂打來電話呢？難道人死了真還有靈魂留在世上？我不由毛骨悚然。

正在這時，我手機的鈴聲又響了，是我小姨打來的。“小敏，你別害怕，剛才你聽到的是你媽生前留下的說話錄音，是姨放給你聽的。你媽留下遺言，如果你不同意你爸和劉姨要好的話，就讓我把錄音放給你聽。你現在過來好嗎？姨把事情詳細地告訴你。”姨就住在離我寄宿的學校不遠的地方，我馬上在校門口攔下一輛出租車趕了過去。

“姨，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嗚——””我一進小姨家門便傷心地哭了起來。“別哭別哭。”小姨忙幫我擦眼淚，拉我坐到她身邊，指著茶幾上一盒磁帶說：“這就是你媽留下的遺言，剛才你已經聽過了?，F在聽姨把事情原原本本講給你聽——”

原來繼父李志強和我爸爸李云飛是戰友，從部隊復員后一起到公安局工作，后來又一起當刑警。由于偵破了許多大案要案，爸爸提升為隊長，繼父當他的副手。在一次追捕毒販時，喪心病狂的歹徒竟朝暴露身子的繼父開了槍，爸爸要喊已來不及，便一竄身撲在了繼父身上，萬惡的子彈射中了爸爸的胸部，他不幸當場犧牲了。

在追悼會上，繼父撲在爸爸的靈柩上聲淚俱下，后悔地捶著自己的胸膛：“嗚……我真混哪，怎么會不注意隱蔽，竟然讓你李隊為我去死！我有罪，我是個千古罪人哪——”

當時我還剛三歲，媽媽抱著我站在爸爸靈柩旁，見大人哭我也哭。在我朦朧的記憶中爸爸是個戴大蓋帽穿制服的警察，很神氣。周圍的警察也跟他一樣神氣。

見我們孤兒寡母在那里哭，繼父跪倒在爸爸靈柩前，發誓說：“李隊，你放心，從今以后，嫂子和你的女兒就是我的親人，我會照顧好她們的！”

他確是個男子漢，說到做到，幾乎每個休息日都到我們家來，幫助媽媽做家務。要知道他當時是有女朋友的，卻義無反顧地斬斷情絲，娶了我媽媽，和我們生活在了一起。為怕人家閑話，又設法搬了家。

最后小姨說：“你知道嗎？那個劉姨就是你繼父的對象啊！她一直沒有嫁人。為此你媽媽心里一直過意不去，當你媽知道自己日子不長時，便請求你繼父把劉姨接來，你媽要促成他們一對，可是你卻……”

三

聽完了小姨的敘述，我更是呆著木雞，為自己的自私感到羞愧，又為繼父和劉姨為我們家作出的巨大犧牲而感動，跟他們大情大義的高尚品德相比，我顯得是那么的渺小。

我問小姨：“繼父和劉姨知道媽媽留遺言的事嗎？”“不知道。這是你繼父去上班時，你媽媽要我幫她錄下的。如果你繼父知道，肯定不會讓你媽這么做的，因為他怕傷害了你！后來我還是把這事告訴了你繼父，他一再關照，千萬不能讓你知道?？晌也蛔屇阒佬袉?？你繼父和劉姨都是四十開外的人了，這對有情人今生今世不能結為夫妻，未免太殘酷了！再說這是你媽媽的遺言，我能違背她的意愿嗎？她在九泉之下也不安寧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