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夢婷
省城郊區(qū)有座學(xué)校,由于道路施工,所以學(xué)校前面的馬路總是坑坑洼洼的,就連晚上的路燈也是黑漆漆的。雖說這段路只有一百多米長,但也使那些騎車上學(xué)的學(xué)生受夠了苦,不是車條被震斷了,就是車胎被石子疙漏了氣。
這年,新學(xué)期剛一開學(xué),就看見一個修自行車的車攤在路邊擺了出來,攤主是個40多歲的中年人,穿一身綠軍裝,一看就知道是個進城打工的農(nóng)民工。綠軍裝把他的車攤選在這一段路的中間,由于他手藝好,人又熱情,所以,一開張生意就非常好。忙完了白天,綠軍裝晚上也不閑著,他在車攤的前面掛上一個亮堂堂的馬燈,再擺上兩瓶熱開水,一毛錢一杯水,修車帶賣水,生意雖小,但也紅火。
令人不解的是,綠軍裝每個星期三的下午都要往學(xué)校里跑一趟,每次進學(xué)校的時候,他手里總是拿著一個牛皮信封,神色匆匆的,誰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
這天晚上8點半,放晚自習(xí)的鈴聲響過之后,學(xué)生們?nèi)绯彼阌砍鲂iT,綠軍裝也趕緊招呼自己的生意。就在這時,耳旁就聽到一陣刺耳的音樂聲傳宋,綠軍裝一抬頭,看見一個紅衣服女孩站在自己的車攤前,這刺耳的音樂聲就是從她手里拿的手機里傳出來的。
紅衣服女孩雖然手里也推著一輛自行車,但她卻不給自行車打氣,也不買水,她只在車攤前停留了一下,就和兩個男同學(xué)有說有笑地走了。
也不知道為什么,看著紅衣服女孩和兩個男同學(xué)走了,綠軍裝也沒心思做生意了,他把手里的活一丟,急急忙忙跟了過去。
綠軍裝悄悄在后面跟出兩條街后,就看見紅衣服女孩他們3個人進了一家網(wǎng)吧,綠軍裝剛要進去,可門口有賣票的,他不得不又退了出來,綠軍裝在離網(wǎng)吧門口幾步遠的地方蹲下身,兩眼一眨不眨地盯著出來的每一個人。
就這么盯了一個多小時后,就看見紅衣服女孩他們走了出來,紅衣服女孩似乎還有意無意地看了綠軍裝一眼,然后和兩個男同學(xué)一起進了旁邊的一家旅社。
綠軍裝一看就急了,他急步?jīng)_到紅衣服女孩前面,伸開兩手擋住了去路:“你不能在外面過夜,這樣會學(xué)壞的!”
誰知紅衣服不但不聽,反而故意挽起一個男同學(xué)的胳膊,示威似地看著綠軍裝。
綠軍裝被氣得舉巴掌就要打,可巴掌落到一半后就改變了方向,他抓住紅衣服女孩的一條胳膊就往外拖,旁邊那兩個男同學(xué)可不干了,他倆過來就去推搡綠軍裝,就在3個人拉扯的過程中,紅衣服女孩奪門跑了出去……
第二天是個星期三,綠軍裝像往常一樣,手拿一個牛皮信封進了學(xué)校……
時間過得真快,就這樣,綠軍裝一連做了兩個月的生意。但接下來,不知道為什么,綠軍裝卻一連半個月都沒有出現(xiàn)。
當(dāng)綠軍裝再次出現(xiàn)在人們面前時,人們都愣住了,只見他手里拄著一根拐杖,左腿打著厚厚的繃帶。下午上課的鈴聲剛一過,綠軍裝就一瘸一拐地進了學(xué)校,只見他徑直來到一輛自行車前,他先是把手里的牛皮信封往車簍里一塞,然后又慢慢蹲下身,一只手撐著地面,用另一只手去擰自行車后胎的氣門芯,沒幾下,只聽“撲——”地一聲響,自行車后胎就癟了下去。
做完這些后,綠軍裝剛站起身,就看見面前站著一個十五六歲穿著紅衣服的女孩,女孩手里拿著幾封牛皮信封,正圓睜著兩眼氣呼呼地盯著自己。
這個女孩不是別人,正是前段時間綠軍裝跟蹤的那個紅衣服女孩。
綠軍裝見自己被逮了個正著,他趕緊分辨道:“小蘭,我……”
紅衣女孩氣憤地說:“你到底想干啥?”
“我,我……”綠軍裝像是犯了錯的小孩一樣,小聲地說,“每次進學(xué)校拔你的氣門芯,我心里只有一個想法,就是想讓你到我的車攤?cè)ゴ驓猓菢樱揖涂梢钥茨阋谎哿恕!蓖A送#G軍裝艱難地咽了一下口水,又說,“你寧愿和同學(xué)擠著住,也不愿和我住……”
沒容綠軍裝把話說完,紅衣女孩就氣呼呼地說:“我就是想不通。”
“想不通?啥?”
“本來,我中學(xué)畢業(yè)不上學(xué)了,可以給家里掙錢了,這不是很好的嗎?
可我才干了一個暑假,你說啥也不讓我干了,咱家那窮,我弟在老家上中學(xué),你為啥非逼我上技校?”
面對紅衣女孩一連串地發(fā)問,綠軍裝并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抬手指了指自己裹著繃帶的左腿,說:“前段收工時被車撞了,盡管我看清了車牌號,可我卻不認識那幾個字,撞了也是白撞。”
說到這,綠軍裝臉上顯出極其痛苦的表情,“在修車之前,我也有個很不錯的工作,雖說只是一個在工廠掃地的,但我知足了。”
此時的紅衣女孩已經(jīng)沒有了剛才的氣憤,她小聲問:“那你為啥不干了?”
“不是我不干,而是工作不讓我干。”
“為啥?”
“一次在打掃廠長的辦公室時,我誤把一份掉落在地上的重要文件當(dāng)成垃圾紙給掃了出去,結(jié)果……”說到這,綠軍裝忽然間想起了什么似地問,“小蘭,你是不是買手機了?”
“那是同學(xué)的手機。你蹲在網(wǎng)吧門前不走,我才進旅社,這一切都是裝出來讓你看的,目的就是讓你生我的氣,對我沒信心,不再給我交學(xué)費,我也好不上學(xué)了,給家里掙錢。”
一聽“學(xué)費”這兩個字,綠軍裝趕緊從衣袋里掏出一張紙,邊遞給紅衣服女孩邊說:“你后面兩年半的學(xué)費,我都已經(jīng)交清了。”
一聽這話,小蘭不禁吃‘驚地睜大了兩眼:爸爸竟提前預(yù)交了自己后面的所有學(xué)費,而且事先竟沒有和自己商量一下,自己費盡心機請同學(xué)演的那出戲豈不是白費了嗎?自己想要輟學(xué)的打算豈不是沒有一點可能了嗎?想到這,小蘭生氣地質(zhì)問道:“我都說了幾千遍幾萬遍了,叫你買件新衣服,可這幾年你一直穿這件綠軍裝,你又那來那么多錢交學(xué)費?!”
綠軍裝沒有回答小蘭的問話,他把這張紙塞道小蘭兜里,然后拿出一個紅布包,打開,竟是一部嶄新的手機。
剛才還是滿腔氣憤的小蘭此刻變成了滿腹疑問。
綠軍裝看著手里的手機,一臉幸福地說:“這是你媽給你買的,今年收成好,你媽種地賺了錢,給你買個新手機,給你弟買個舊手機,讓你們以后能常說說話。”
爸爸為什么要給自己預(yù)交學(xué)費,媽媽為什么要給自己買手機,是自己家有錢了嗎?不是,絕對不是,自己家的情況自己最清楚了,可父母為什么要這樣做呢?這些疑問像一座座大山一樣壓在小蘭的心里。
綠軍裝把手機塞到小蘭手里,一臉向往地問:“聽說手機也可以照相,你媽就給你買了個能照相的手機,要不,你幫我照一張?”
小蘭雖然聽話地給綠軍裝照了一張,可心里仍在想著那些想不通的事,隋。
綠軍裝件自己要辦的事都已經(jīng)辦完了,他拄著拐杖就走,可剛走出幾步,他側(cè)轉(zhuǎn)身,隨口說了一句:“小蘭呀,明天,我就要回老家去了。”
就這一句話,驚得小蘭渾身打了個冷戰(zhàn),她趕忙跑到綠軍裝面前,緊迫不舍地問:“以前你不是說過嗎,陪我在城里讀書?現(xiàn)在為啥要回老家?”
綠軍裝躲閃著小蘭的目光,支支吾吾地說:“你看我現(xiàn)在這個樣子,在城里也掙不到錢了,何況……”
“何況啥?”
在小蘭的一再追問下,綠軍裝不得不說出了實情:“被車撞后,到醫(yī)院檢查,竟意外地查出有胃癌……”
小蘭簡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就在她百感交集的時候,綠軍裝又說話了,而且說出來的話讓她目瞪口呆:“小蘭,你也長大了,我再不說,恐怕就沒有機會了。10幾年前,我在一個工地上撿到一個被丟掉的女嬰,這個女嬰,就是你。”
這簡直就是個晴天霹靂,把小蘭震得身子來回晃了幾下差點沒摔倒,天啊,自己竟然是個被遺棄的孤兒,辛辛苦苦養(yǎng)活了自己10幾年的父母竟然不是自己的親生父母,這也太殘酷了吧?這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她沖著綠軍裝喊道:“你這是在騙我,這不是真的?!”
綠軍裝也哭了:“傻孩子,要不是那場車禍,到死我都不會說的。只想你能有出息,這是你媽和我最大的盼望。”
父女倆你看著我,我看著你,都失聲痛哭起來,聞訊后的學(xué)校師生們把他倆圍在中間,都唏噓不已。
綠軍裝邊哭,邊伸手從車簍里拿起那張牛皮信封,展開,紙上連一個字也沒有,只有一副畫……
小蘭慢慢把手里的牛皮信封逐一打開,幾張信紙上都沒有一個字,都畫著同樣的一幅畫:
在蔚藍的天空里,一只小鳥展翅翱翔著;地上,一只沒有翅膀的老鳥仰著頭,欣慰地叫著……
(責(zé)編:丹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