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大餡餅

王安

當所有的問題都還仍然是問題的時候，房產稅再一次喧嘩起來。

財政部表示，下一步稅收制度改革的重點將包括對房地產交易環節征收的稅種進行簡并，并研究逐步在全國推開房產稅。

房產稅的問題，從法理上講，百姓對存量房產已交了七十年的土地出讓金，為何要再被重復征收一道房產稅？房產卻仍只有非永久使用權？從道理上講，中央篤力打壓房價使之“合理回歸”，房產稅為何火上澆油？

蓋因為，經濟低迷，稅收吃緊。

比如，雖然財政部、國家稅務總局三令五申不許收“過頭稅”，但在河北滄州、衡水等地，仍出現補交稅和提前收稅等征收“過頭稅”的故事。當地諸多中小企業被國稅局約談，稅官甚至與企業討價還價：拉兄弟一把。河北獻縣的企業主李建國說，10月27日，他所在區域鄉稅務所一名負責人把幾個老板叫到一起開會，說《人民日報》發了篇社論，他判斷中日就釣魚島會有一戰，因此，希望獻縣的企業再交稅，支援國家。

一個稅官，為了自己的政績，不惜決定中日兩國的戰爭與和平。

拿企業的仨瓜倆棗，不如在房地產上下功夫。在廣大稅官的努力下，全國財政收入經歷了前三個季度的逐季回落后，11月出現回升，11月全國財政收入為七千八百七十一億元，同比增長21.9%。這其中，房地產再一次立了大功：在財政收入的各個子項目中，11月房地產營業稅大幅增加，同比增加一百二十三億元，幾乎占了整個營業稅增加額度的一半。另一項與房地產相關的建筑營業稅的同比增加額也達八十三億元，增幅達31.8%。把這兩項相加，其他行業增加的營業稅就寥寥了。

政府在房地產業確實有大利益。全國工商聯房地產商會曾有數據顯示，從單個城市來分析，上海的開發項目總銷售收入中流向政府的份額最高，為61.84%，北京市流向政府的份額為42.42%。

但著名地產商任志強近日稱，全國工商聯房地產商會這份報告中，對房價構成的分析，并沒有將政府收取的各種稅費完全計算在內，如規費、證費、市政基礎設施費等。同時，也未計算上下游產業中的稅費，這些也是政府的所得，如施工單位上繳的各種稅費、建筑材料生產與購買環節的稅費、設備生產與交易中的稅費等。“若將上述因素都考慮在內，政府從房價中分得的份額，要遠遠超過70%。”

而今房產稅像個超大餡餅一樣被吊了起來。據中國指數研究院房地產動態政策設計研究組的測算，比照上海和重慶的房產稅征收稅率，如果在全國對所有住宅開征房產稅，預計每年房產稅規模約為五千億元。

前面提到立了大功的房地產和建筑的營業稅，一個月增加二百來億元，一年也不過兩千四百億元。比起房產稅，老土八路了。

房產稅是一員猛將，眼見得所向披靡，但稅官們另一項戰役，卻在全國人大卡了殼。按照計劃，《稅收征管法》修訂稿應于2012年年底前向全國人大常委會遞交，但至今，草案尚未提交國務院法制辦。到2013年3月人大政協兩會召開前，十一屆全國人大常委會還剩兩次會議，《稅收征管法》在本屆人大任期內修訂完成的可能性甚微。

修訂中的《稅收征管法》遇阻，原因是各方在“涉稅信息公享”等內容上未獲共識。“涉稅信息公享”實際上是擴大稅務部門的權限，使稅務部門便于掌握納稅人的財產情況，并在制度上要求工商、公安、國土資源部、住建部、銀行、社保、審計、海關等部門的配合。如此一來，稅務就變成超級大拿。

誰會反對？首先是官員和富人，他們戰斗力超強。

一個強大并規范的稅務力量是一個社會的必須，但在眼下，當稅收法尚不完善，權力邊界尚不明確，權力過于集中于稅務機關，卻也令人恐怖。比如那位河北獻縣稅官，為了政績，他就不止要決定中日的戰爭與和平了，星球大戰亦在他的掌握之中。

【原載2012年12月26日《中國青年報·世說新語》標題有改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