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誕的猜疑

姜欽峰

有雌雄兩只鴿子，共住一巢。秋天果子成熟時，它們辛勤勞作，從外面銜來果子，堆滿了鳥巢。過了一段時間，雄鴿發現滿滿一巢的果子只剩下一半，懷疑是雌鴿偷吃了，當即質問。雌鴿覺得很冤枉：“我沒有偷吃果子，是它自己減少的。”雄鴿不信：“你沒有偷吃，果子怎么會自己減少呢？”雄鴿一怒之下，把雌鴿啄死了。沒過幾天，天降大雨，果子吸水膨脹，又恢復到原來的樣子。原來是由于天氣干燥，鮮果變成了干果，才導致體積縮小。雄鴿恍然大悟，后悔不迭，整日悲鳴。（《百喻經·二鴿喻》）

每個人都會有疑心，就像人的欲望一樣，與生俱來，程度不同而已。世上沒有比懷疑別人更容易的事了，不需要理由，不用求證，憑空想象就可以了。無端猜疑，不僅荒謬，有時還十分可笑。

三國時，有一年蜀國大旱。官府為了節約糧食，下令禁止民間釀酒。有一個吏卒從一戶人家里搜出了釀酒的器具，人贓俱獲，大家都主張對這個人治罪。案子上報到劉備這里，劉備也覺得應該治罪。幾天后，簡雍陪劉備出游，見一男一女在路上行走，簡雍對劉備說：“主公，這兩個人想做淫亂之事，請派人把他們綁起來。”劉備很驚訝地說：“你是怎么看出來的？”簡雍說：“他們身上都長著淫具，還走在一起，和那個私藏釀酒器具的人一樣，難道不是想做淫亂之事嗎？”劉備哈哈大笑，心領神會，回去就把那個人放了。

現實生活中，像這樣荒誕的猜疑隨處可見，卻一點都不好笑。有的人天性多疑，聽風就是雨，疑神疑鬼。河南有一個人，生意做得很成功，資產過千萬。可是，他過得一點都不幸福，一天到晚懷疑妻子出軌。只要看見妻子跟別的男人說話，他就要盤問半天。妻子出門買東西，他要限定時間，如果超時未歸，非打即罵。妻子不堪忍受，跟他離了婚。

他跟第二任妻子結婚后，不久兒子出生，本來是大喜事，他卻高興不起來，懷疑兒子不是自己親生的。做了親子鑒定，沒有問題，但他疑心不減。為了監視妻子的行蹤，他復制了妻子的手機卡，隨時掌握妻子的短信和電話內容，通過手機定位，還能隨時知道妻子所在的位置。這還不放心，又花了上萬元安裝遠程監控系統，在家里的大門口、院內、臥室等處裝了六個探頭，他只要打開手機，就能看到家里的情景。如果發現妻子不在家，他馬上打電話，確認妻子的位置，否則就惶恐不安。

此人敏感多疑，已發展到病態，做他的妻子，跟坐牢沒什么分別。一家人被他折磨得死去活來，然而最痛苦的，還是他自己，整天活在焦慮之中，疑慮重重，已毫無幸福感可言。“疑”的根源，來自于自我崇拜。當這種自我崇拜發展到極致，太相信自己，就沒法相信別人了。疑心越重，幸福越少。當一個人懷疑全世界的時候，其實最應該懷疑的是自己。

【原載2012年12月20日《羊城晚報·晚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