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瓊花能否愛洪常青

韓三洲

愛情是文藝的永恒主題，現在的影視題材，幾乎是“無愛不成戲”了。可在改革開放之前，愛情卻是藝術家不能涉及的禁區。

1961年，由著名導演謝晉執導的電影《紅色娘子軍》上映后，立刻引發轟動，影片中男女主角洪常青與吳瓊花那若有若無的愛情，更讓不少觀眾產生一些聯想與遺憾。為此，中國解放區文學研究會副會長吳之（瓊劇《紅色娘子軍》創作組負責人）曾經解釋過，說電影是“根據同名瓊劇《紅色娘子軍》改編的。洪常青是虛構的人物，本來娘子軍沒有男性黨代表，都是女的，為了更具藝術性，我們就虛構了一個男性。寫出來的第一稿，有瓊花和洪常青談戀愛的情節，我不同意。在那個特殊的革命年代，晚上瓊花站崗的時候和洪常青談戀愛是根本不可能的，這是侮辱娘子軍的形象”。

近讀這部影片的曲作者黃準的回憶錄《向前進，向前進——我的自傳》后才知道，原先未經刪節的片子里是有男女主人公愛情鏡頭的。當時戲拍完后，攝制組并未解散，大家還要等上面層層審查的結果。她記得導演謝晉后來到攝制組向大家傳達上面的意見時，臉色很不好看，一聽果然是第一審就沒通過，要修改！

審查意見說，在這個革命戲里面，怎么可以談情說愛呢？要求導演一定要把洪常青與吳瓊花的愛情線給去掉。這一點對謝晉來說，真是莫大的打擊！黃準記得他們當初談這部影片的音樂創作時，謝晉就提出這部戲里的音樂要有三條線：一條是革命，一條是戰斗，一條是愛情，而且經歷戰斗的洗禮后，愛情線更加強烈。現在愛情線給刪去了，對曲作者來說，并沒有太大影響，但對整部影片來說，卻要刪掉不少愛情戲，不過，即便是刪去談情說愛的戲份，也刪不掉男女演員之間的那種特殊表情，加上謝晉又特別喜歡這條革命中的愛情線，這就需要他做出痛苦的抉擇。他對不得不刪去的吳瓊花和洪常青的愛情線感到很沮喪，經常會引用黃宗英的一句話說：“洪常青和吳瓊花眼里的愛情火花是抹不掉的！”

在謝晉執導《紅色娘子軍》的1960年，還能允許男女演員眼睛里出現朦朧的愛情火花，等到了幾年后全國只有八個樣板戲時候，連這朦朧的“愛情火花”都不允許存在了。

無論是《沙家浜》里的阿慶嫂、《海港》里的方海珍，還是《杜鵑山》里的柯湘、《龍江頌》里面的江水英，這些女英雄，幾乎都是清一色的清心寡欲、不食人間煙火的高大形象。

到了1971年，中國舞劇團根據電影《紅色娘子軍》改編的革命現代舞劇《紅色娘子軍》被拍成電影，成為“八大樣板戲”之一，在全國輪番上映。其中最大的變動就是吳清華（即電影版的吳瓊花）不再是第一主角，而洪常青則根據“三突出”藝術原則，提升為劇中的一號人物。當然，原來電影中僅存的那么一點溫情脈脈，也蕩然無存了，呈現在觀眾面前的，全都是揮槍舞刀、握拳挺胸、怒目金剛式的獨身女人。

寫到這里，想到了著名紅色女特工關露以“漢奸罪”被關押在北京秦城監獄期間，曾寫下了一首題名《遺憾》的七絕詩，詩的小序是這樣寫的：“在獄中讀《紅色娘子軍》劇本，對洪常青與吳清華不曾相愛，深感遺憾。”

椰林遺憾未為家，孤鶩長空戀落霞。

自古英雄情義重，常青焉不愛清華。

【原載2012年第8期《祝您幸福·午后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