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巽達
莫言獲諾貝爾文學獎后,各種輿論漣漪波波蕩漾,至今余波未平。不過,雖有爭議,主流聲音相對一致,臺灣著名作家龍應臺的贊許之言堪稱代表:“莫言得獎,太棒了!莫言是人民的文學家,一個中國土地里長出來的人民文學家。我希望他的得獎是為中國打開一扇門……”可不是,一夜之間,莫言的書,不但國內洛陽紙貴,國外也是一紙風行。遙遠北歐瑞典文學殿堂的那扇白色的門乍看似窄,但它確確實實是通向廣袤世界的寬敞之門。
很久以來,人們似乎達成普遍“共識”:諾獎離中國十分遙遠。如今莫言獲獎,似乎又聽到了新的“共識”:早就該得,與莫言比肩者何止幾位。不錯,獲獎決不意味莫言乃“中國作家之最”,倘若把諾獎頒給陳忠實、賈平凹、余華等,相信輿論也是一片“實至名歸”之聲。因此,我們關心的是,既然莫言不是當代“碩果僅存”的作家,為何偏偏他能獨占鰲頭,獲此偏愛?由此,就繞不過“譯者,是人類文明的郵差”之命題。
倘若沒有葛浩文,沒有陳安娜,也許莫言走出國門的步伐沒有那么矯健。譯家的居功至偉,顯然無可諱言。由于“中國作家沒找到好翻譯”,長期以來,世界文壇對中國文學的關注,缺位多多。但“找到好翻譯”,談何容易?首先是老外漢學家屈指可數,而有高水準的更是鳳毛麟角。其次是此活兒非老外莫屬,國人用異邦母語翻譯者,失敗居多。如何讓外國譯家怦然心動?《收獲》雜志執行主編程永新的一個簡單判斷非常傳神地道出了個中三昧:一部好的翻譯作品,不僅能聽到原作者的心跳,還能聽到翻譯家的心跳!換個角度說,正是由于譯家看到原作時的“心跳”,才讓他有興致和耐心著手翻譯,甚至不計報酬,樂此不疲。那么,吸引譯家“心跳”的元素,又是哪些呢?值得玩味。
莫言的譯家葛浩文功不可沒,他采用的譯法“非常巧妙”。怎么個巧妙法?用德國漢學家顧彬的話說,“他不是逐字、逐句、逐段翻譯,他翻的是一個整體。也就是說,葛浩文對作者的弱點知道得一清二楚。他把一切都整理好,然后翻譯成英文,語言比原來的中文更好。他多年來一直這樣做,因而在翻譯市場上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就,也因為如此,這些中國作家的作品是被從英文翻譯成德文,而不是從中文翻譯成德文。”對于這樣的“巧妙”,譯界多有微詞,認為違背“信雅達”基本原則。不過,顧彬此話中有一句值得再三推敲,即“語言比原來的中文更好”,也就是說,譯家由于知道本土讀者的口味,就把作家說不到位或者讀者無法理解的語言,技術性或藝術性處理了,甚至比原文更好。當然,對于真正的大師作品,或許必須嚴密緊扣字眼,盡量避免任何的疏漏。可是大師級的譯家也不能小覷,他極有可能在掌控整體的基礎上錦上添花。好的譯家,必然縱橫捭闔融會貫通,通過其譯筆,你不但能看到作家的心跳,也能看到譯家的心跳——這樣的翻譯文字,才是上乘的,才能擊中靈魂。
愿乘著莫言獲獎的東風,把中國文化走出去的理想夯實到具體舉措中。愿更多的形形色色的“譯家”,感受到中國文學藝術家的美妙心跳,并將此心跳化為他們的心跳。
【原載2012年12月17日《今晚報·肝膽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