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蛋的力量

余顯斌

華元是春秋時宋國的一位將軍，指揮才能看樣子不怎么高明。因為，歷史名將錄里，沒有他的人名；歷史上那么多赫赫有名的戰(zhàn)役中，也沒有他的身影。他的名字能夠流傳下來，得益于羊肉。

羊肉，在歷史的宴席上，大概一直受到人們的青睞，毫無疑問，春秋時期，羊肉，也同樣是道美味佳肴。因為，接下來的事情，就是很好的證明。

一年，具體時間是公元前607年，不知什么原因，楚國和宋國鬧翻了。兩國國君一怒，各自集結(jié)部隊，準備以鐵血方法解決問題。兩國軍隊，在各自主帥的率領(lǐng)下，擺開陣勢，準備決一雌雄。

楚國的將軍，在這兒無須介紹，因為他和本文無關(guān)。

宋國的領(lǐng)兵大將，就是華元將軍。華元將軍統(tǒng)帥著部下，車轔轔馬蕭蕭，開赴戰(zhàn)場，手一揮，大軍停下，就地駐扎。

因為，兩軍已經(jīng)約定，明日大戰(zhàn)。華元將軍想，既然明天作戰(zhàn)，今天干什么？對，給士兵們改善一頓伙食，讓大家高興高興，明天上了戰(zhàn)場，甩開膀子大干，大敗敵人，凱旋回國，豈不更好？

要改善伙食，吃別的東西，引不起士兵食欲，也體現(xiàn)不出華將軍的愛心。吃什么？他反復思考，最終一拍桌子，對，就吃羊肉。一旦決定，華大將軍做起事來就雷厲風行，馬上叫來軍需官吩咐，讓趕緊準備羊肉，給士兵們打打牙祭。軍需官當然急忙下去辦了。

當天，宋軍軍營中，羊聲咩咩，磨刀霍霍，簡直趕上了屠宰場。不一會兒，一處處軍帳中炊煙升起，挾帶著一縷縷羊肉香，順風飄到楚軍軍營中，饞得楚軍士兵大吞口水，恨不得把自己舌頭咬下，當羊肉吃。

宋軍士兵的晚餐，一人一大碗羊肉。吃得這些士兵個個滿嘴流油，滿面紅光。

華元將軍也坐在桌案前，一邊飲酒，一邊啃著羊腿，好不快活。整個宋軍營帳中，只有一個人沒吃上羊肉，拿著個空碗望著大家。這人，就是華元的車夫羊斟。

現(xiàn)在，給首長當司機，走到哪兒，就是準領(lǐng)導，很牛氣。可在那時，領(lǐng)導的司機，身份最低下了。這個羊斟，就因為是車夫，華元命令，他的羊肉就免了，不給吃。

羊斟饞得慌，去找華元道：“將軍，大家都有羊肉，怎么沒有我的？”華元一邊啃羊腿一邊回答：“你一個車夫，憑什么要吃羊肉？”羊斟說：“都有啊，你就下命令也給我一份吧。”華元堅決搖搖頭：“士兵們吃肉，理所應當，你一個破車夫，地位最低下，憑什么吃羊肉？”所以，他又一次毫不客氣地拒絕了羊斟的請求。羊斟不死心，說：“不給羊肉，就把煮熟的羊頭給一個啃啃吧。”華元一拍桌子，惱怒了：“羊毛也沒有。”

羊斟點點頭，拿著那只空碗，出了軍營，看著別人大嚼羊肉，自己只有委委屈屈的，弄碗泡飯吃了。

第二天，戰(zhàn)斗開始，宋、楚兩軍擺開陣勢。戰(zhàn)鼓敲響，號角吹起。宋軍的戰(zhàn)鼓格外響亮，士氣也格外高昂——羊肉產(chǎn)生的能量，看樣子是不小的。

華元很高興，坐著戰(zhàn)車，來到軍前，做戰(zhàn)前動員。他振臂高呼：“士兵們，準備好了嗎？”

宋軍一聲高呼：“準備好了。”

按照規(guī)律，接著，華元還要慷慨激昂一番。可是，他張開嘴，剛準備繼續(xù)自己的鼓動時，發(fā)現(xiàn)自己的馬車，不是在自己的軍隊前馳騁，而是跑了，一直跑向楚軍軍營。華元急了，提醒羊斟道：“我還沒喊沖鋒呢！”

羊斟不應，只管鞭馬向前跑。“停下！”華將軍喊，“還沒準備好！”羊斟仍不答應，鞭馬奔騰。宋軍一看都呆住了，主帥這是怎么啦，扔下我們，身先士卒，一個人去沖鋒啦。沒有接到作戰(zhàn)命令，大家不敢動，都呆呆地傻看。楚軍也傻了，不知宋軍玩的什么把戲。

一直到羊斟駕著戰(zhàn)車，馳到楚軍軍前，楚軍才醒悟過來，敢情是送來個俘虜啊。大家一擁而上，把華元將軍扯下，一索子捆了。羊斟笑笑，對華元道：“戰(zhàn)前分羊肉，是你作主；今天打仗，是我作主。”（成語“各自為政”由此而來）華將軍這才明白，因為一碗羊肉，自己做了俘虜。宋軍遠遠一見，也明白了，仗還沒打，贏輸已見分曉，他們敗了，主帥已經(jīng)被俘。大家刀槍一扔，跑了。

在這件事中，出現(xiàn)了兩個混蛋：一個華元，一個羊斟。

華元混蛋，在于這個家伙，把官場上位分三六九等，竟然挪用到戰(zhàn)場上。羊斟混蛋，在于這個家伙，竟然把個人私仇，凌駕于國家利益之上。

兩個混蛋攪合在一起，玩了一場鬧劇，也是悲劇。悲劇的結(jié)果，導致宋國大敗，在列國紛爭中，更加弱小不堪。

【原載2012年第7期《文史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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