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荒腔唱響

王乾榮

怪誕“說法”流行，人們拿它唱高調(diào)，每每荒腔走板，還得意忘形，聞者見怪不怪。

事故發(fā)生，當?shù)孛襟w報道，“領導第一時間趕到現(xiàn)場”。啥叫“第一時間”？事發(fā)后五秒鐘、十分鐘，還是半小時、一小時？如果公安部門有應急預案，五百米以內(nèi)案發(fā)，警方必須五分鐘趕到現(xiàn)場，則五分鐘為“第一時間”，少于五分鐘為“前第一時間”；如無規(guī)定，何談“第一時間”？另，有沒有“第二時間”或“第三時間”……趕到的？“第二時間”、“第三時間”……又是什么時間？對此，媒體為什么不報道？

當?shù)孛襟w為本地領導唱贊歌，領導樂意領受，可以理解。您想想，出了事，領導“第一時間趕到”，多么勤政，何其親民！但“第一時間”如橡皮筋，拉長就長，縮短就短，這贊歌唱得是不是有點兒不著調(diào)？能為領導加多少分？平素的第一時間、第二時間、第三時間……兢兢業(yè)業(yè)，防患于未然，不比出了事的“第一時間”趕到強？某些事故，也許難免，出了事，領導當然得“趕到現(xiàn)場”；趕到現(xiàn)場，全力以赴處理事故就對了，這是你的職責，表白“第一時間”干嗎？也許這領導的腦瓜里，無時無刻不裝著“政績”二字——事故，原來是“彰顯”和“打造”政績的良機呀?？杉毸?，急于說“第一時間趕到現(xiàn)場”，或許正是領導對日常工作不負責任的一種掩飾。

是事故就有損失，減少損失，理所當然，但媒體所謂“把損失降到最低”，又是怎么回事？“最低損失”是一元、十元，還是五十萬元、一百萬元？如果沒有具體規(guī)定，所謂“最低”，則純屬廢話，也是為領導唱頌歌和“免責”服務的。

莫非，媒體是領導的媒體，不是老百姓的媒體？

媒體若非被“授意”說“官話”，便是順官場語言說套話，如“事故發(fā)生后，領導高度重視，當即批示”云云。當然，覺悟的媒體和媒體人鄙視如此廢話——因為你不重視，也得重視呀！那一回，一震區(qū)官員接受央視采訪介紹災情，開頭就唾星四濺，啰啰嗦嗦羅列了從省到市各級領導如何“高度重視”救災，離題萬里，沒完沒了，被不耐煩的記者當即打斷，說“您直奔主題吧”。這記者，贊一個！

除了上述“沉重廢話”，咱們官兒“浪漫的廢話”，也說得不賴。

原駐法大使吳健民先生說，“中國人尤其是相當多的官員，把大量的時間浪費在充滿套話、廢話和空話的無效交流上”，千里迢迢到國外招商，請了很多人，介紹自己的省份或城市，一上臺先說什么，“在這個春暖花開的季節(jié)，我來到美麗的巴黎，巴黎人民有著光榮的革命傳統(tǒng)……”官僚們不說正事，話風景、談氣象，一個個都成抒情詩人了。人家法蘭西有波德萊爾，有繆賽，要你去關老爺跟前耍大刀？

言為心聲。心悸，則言怯；心切，則言急；心浮，則聲飄；心焦，則聲躁。套話空話，你說我說他說，眾口一詞，乃是心照之果。心照什么？明知沒有實質內(nèi)容，但為了發(fā)揮某種“作用”，但說無妨，漸漸順嘴了，則不覺乏味，就無意識地說下去了，如一則笑話——

新生軍訓，校長檢閱，對話如下：“同學們好！”“校長好！”“同學們辛苦了！”“為人民服務！”“同學們曬黑了！”“校長也黑了！”

【原載2013年9月29日《法制日報·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