熨斗有火，柄也熱

李丹崖

韓康伯數歲，家酷貧，至大寒，止得襦，母殷夫人自成之，令康伯捉熨斗。謂康伯曰：“且著襦，尋作復裈。”兒云：“已足，不須復裈也。”母問其故，答曰：“火在熨斗中而柄熱，今既著襦，下亦當暖，故不須耳。”母甚異之，知為國器。

——《世說新語·夙惠》

東晉時，出了一位著名的玄學思想家，其名韓康伯。韓康伯少年時，就顯露出非凡的才華和極強的思辨能力。在《世說新語·夙惠》里，劉義慶為我們講述了一則少年韓康伯的故事，看后令人潸然淚下，也讓人拍案叫絕。

韓康伯小時候，家境十分貧寒，到了三九天氣，韓康伯連一件像樣的棉衣都沒有，只穿了一件短襖。即便如此，這還是他母親用省下來的布料所做。母親剛剛做好這件短襖的時候，打算用熨斗給韓康伯熨平，邊熨邊自我抱怨，孩子呀，娘沒有本事，不能給你做一件像樣的棉衣，等過些時日，娘再給你做一件夾衣吧。

韓康伯見母親面露難色，十分懂事地對母親說，母親大人，不必再做夾衣了，我穿著這件短襖就夠了。

那你不冷嗎，孩子？母親問他。

你知道韓康伯怎么回答嗎？他說，熨斗在火里燒的時候，就連熨斗的柄也是燙手的，我穿上了短襖，不就相當于熨斗在火里燒嘛？自然周身都是熱絡的了。

韓母聽后，熱淚盈眶地說，孩子，將來你定可成為國之棟梁。

人說“三歲看老”。從年僅幾歲的韓康伯身上，我們不難發現：一、一個懂事孩子的孝心。不讓母親作難傷心，替母分憂，為母寬心，實為大孝；二、一位思想家在其少年時就顯露端倪。如此思辨能力，豈是一個幾歲的孩子想象出來的？不禁令人咂舌。

看韓康伯，遙想20世紀80年代的自己，我應該比韓康伯還要大幾歲，卻曾為了沒有一雙像樣的鞋子而和母親賭氣，不去上學。那時候，我家也不富裕，但還沒到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程度，母親把從雞窩里積攢了數日的雞蛋拿出來，到集市上去賣，最終得來的三十幾元錢，給我買了當時最時髦的“雙星牌”球鞋。后來，直至洗到慘白，鞋子成了“鱷魚嘴”的模樣，我仍舍不得丟棄。

那個時候，父親以販賣大米和中藥材為生，干盡了體力活，那些雞蛋是父親唯一補充體力、增加營養的食材。而我，卻因一雙球鞋，讓父親許久都處在營養的饑荒之中。

以韓康伯看我，頓時自慚形穢。

我至今清楚記得那雙球鞋買回來的時候母親對我說的話——孩子，這是媽給你買的第一雙像樣的球鞋，你不僅要知道所有的路都是自己走出來的，還要清楚，有時候走這些路所需的鞋子，也要自己去尋找并用自己的毅力去賺取。

母親只上了初中，我至今也很難揣測她怎會說出如此富含哲理的話。

興許，在饑寒交迫的歲月里，人們太容易升騰起智慧的火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