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海燕
我家有個院子,院子外面是一條路。為安全起見,我養了一只狗。
狗在6個月內長到20公斤,但它從來不肯單獨待在院子里。晚上稍微有點響動,它就閃電一樣躲到我身后,然后屏住呼吸,露出一只眼觀察。
它很快學會了嚇唬貓、開冰箱門,能在十秒鐘內撕開火腿包裝袋。當烤肉箱很燙或者空的時候,它從來不把鼻子伸進去。去公園玩的時候,它和男孩子一起跑,吃飯時則找女主人。
我曾想訓練它叼拖鞋,但后來發現,拖鞋這種物質對某些狗的眼睛來說是隱形或透明的——哪怕就在它胡子旁邊,它也看不見。但它能看見沙發后面旮旯里一個月以前滾進去的一塊餅干。
家里的孩子試圖教它握手、打滾、鉆圈,但它對以上指令無動于衷;如果命令聲太大,它會打著哈欠背過身去。
好在我從不熱衷于把一個具有自由意志的動物訓練成馬戲團小丑,所以,我對此并不介意。我突然明白了,像拿拖鞋這種非常私人的事情,還是自己做比較得體。
它很少叫,它的請求或交流大多用眼神完成。和它比起來,人的話似乎太多了。
人所擁有的其他東西似乎也太多,比如衣服。我以前每個月都逛街買新衣,有時還是不夠穿。它沒有這種煩惱。它的絨毛厚度隨季節變化,無論家居、外出、運動、休閑還是吃隆重的晚餐,都是這一件,但也都很適合它:看上去就像一只狗。
大概是為了適應現代醫學的發展,人類能得的病越來越復雜。狗卻很少生病。狗很簡單,它只是用舌頭舔舔傷口;感冒了就使勁睡覺;有時吃的東西不對勁,它會自己溜達著去找一種草籽嚼嚼,嘔吐,餓兩頓,就好了——態度安詳篤定,像一個長著尾巴的先知。它小時候淘氣,咬壞了花園里的竹子和玫瑰花,但從來不碰鈴蘭和飛燕草。后來我才知道,這兩種植物是有毒的。
它喜歡叼抹布,我把嬉皮風格的裙子隨便扔在地毯上,它卻從來不叼。我一穿鞋,它就興奮,以為可以出去玩。我在門廳對著鏡子試新衣配鞋子,它卻連看都不看,也不發表評論——可以說,它是我認識的所有異性里和我最默契、誤會最少的一位。
它喜歡玩游戲,但不太在乎輸贏;熱衷戶外活動,不怎么看電視;無論晴天還是下雨,它的心情很少受到影響。我外出回家時在院子外面喊它的名字,它會興奮得發瘋一樣跳過籬笆沖向我;但遇到鄰居家蹣跚學步的小女孩,它會小心地放慢腳步,繞過去。它似乎有一種天賦:知道自己需要什么,需要多少——人卻好像不是這樣的。
我沒有送它進名犬培訓班,那需要幾個月時間和上萬塊錢。它替我把這些都省了下來,呆在家里,它就完成了對我的素質教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