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皮是我姐

羅強

我出生的時候，我姐很不高興，一下子分了一份愛出去，換誰也不會高興。我姐抗議的方法是躲在床底下一整天，誰叫也不出來。我爸拿玩具逗，我媽拿牛肉干哄，都沒用，她就這么獨自在床底下待著，也不知道有沒有流眼淚。直到晚間，她干媽來了，這才屁顛屁顛地跑出來，卻只愿意搭理人家，回頭還用白眼愣著咱爸咱媽。

那個時候，我姐才兩歲。

有一天，我在嬰兒床上撒尿了，我姐趁爸媽不注意，用手抽我。這該是多么大的委屈啊，你說一個兩歲的孩子，有如此重的心思嗎？結果，姐的這個小動作碰巧給爸爸撞見了，爸爸二話沒說，狠狠地抽了她。據說，當時姐驚恐地看著我爸，那眼神，要多難過有多難過，但她沒哭出來，就那么可憐地與爸爸對視著。我爸現在說起這事，眼里，也是酸的。

打那以后，我姐就不抽我了，還挺照顧我的。在我兩個月大的時候，一個夏日炎炎的中午，我爸和我媽被我折騰得骨頭都快散架了。于是，把我忽悠睡著的時候，他倆想小憩片刻，可我姐卻硬要上床和他們玩，我爸不許，便隨口說了句，去客廳看著妹妹。

接著，他們就睡了。半個小時后，我爸起床，卻發現，我姐，我那個兩歲的姐，居然坐在嬰兒車旁，一動不動，看著我、守著我、護著我。

剎那，我爸就哭了。

有時候，我也跟我姐吵架，起因是她特不講道理。比如，她吃東西，我從來不搶，可我一吃什么，她就喜歡搶。為此，她沒少挨我爸的吼。我姐特有脾氣，只要我爸一吼，她轉身就走，回到沙發上坐著，就那么幽怨地看著我爸。

因為智商的原因，我姐無法上學，每天我去學校，她就送到門口，好幾次跟我跑下樓，我爸又給抱回去。每天，她也跟我媽一起來接我，她會擁抱我、吻我。

我做作業的時候，姐很乖，就在一旁看著，也不吵，也不鬧。做完作業，是我們最開心的時刻，爸爸會允許我們在小區里玩。草地上，小樹下，我跟姐捉迷藏、玩沙包，全然不顧鄰居奇怪的眼神。

我才不管呢，這是我姐。

我6歲了，可我姐的智商還是2歲。她會流口水，會孤獨地看著窗外，有時候她會煩躁，把我的書本撕爛，也會嫉妒媽媽給我買的布娃娃。當她把我心愛的芭比娃娃壓扁的那天，我第一次用書本砸了她。她低著頭，快速地離開房間，也不找爸媽告狀，獨自傷心難過。

媽媽批評我，爸爸護著她，不過我知道是自己不對，答應以后再也不打她了。但我沒有勇氣跟她道歉，好在姐第二天像是什么也沒發生過一樣，依然在門口送我。

我知道姐不是爸媽的親生孩子，但我從沒打算告訴她，我覺得這會傷害本來就孤獨的她。也許她知道，也許她不知道，有時候我覺得，她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這或許也是一種快樂吧。

我們全家時常一起出去吃飯，但人家不歡迎我姐，也許是嫌棄她的智商，也許是嫌棄她的長相，爸爸就會盡量減少外出就餐的機會。我們也會一起出去旅游，這個時候，是她最開心的時刻。

我叫羅童熙，我姐叫皮皮。哦，對了，她是條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