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觀雪
1
同事娟姐的QQ簽名上寫著一句話:又見臘梅花兒開。臘梅?“墻角數枝梅,凌寒獨自開。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就是贊譽它的嗎?單聽名字就生出許多歡喜,我對娟姐說:“你真幸福啊,我長這么大,都沒見過臘梅花。”她不解:“單位的露臺上就有啊!”“嗯?”這倒把我嚇了一跳,我每日都要去單位的露臺那里倒茶水,每日往返不下五次,為何我沒見到?是因為工作太忙而磨滅了賞花的閑情?還是因我從未見過臘梅的真容,所以走過、路過、見過,卻不相識?
娟姐笑,說:“嗯,等你再去露臺的時候,我帶你去看。”
我和娟姐并不熟,她是單位八年的老員工、財務部總管,而我不過是一個剛過實習期的小職員。算來,我只去她那里領過一個本子和一支筆,平日里見面也只是點頭致意,并無多少往來。一個小時后,我起身去露臺,經過她的辦公室,看到她正忙著,于是,低頭輕輕走過,不去打擾。不想,她抬眼看到了我:“小敏,你等會兒,我帶你去看臘梅。”說完,便起身小跑過來,拉著我的手,一驚:“呀,你這小姑娘家的,手怎么這么冰涼,這么瘦,還穿這么少……”一邊說著,一邊將我的手捧在手心,輕輕地摩挲著,試圖將她的熱量傳遞給我,就像小時候,母親做的那樣。我的心就這樣猝不及防地一寸一寸溫暖起來。
那一天,我見到了臘梅,鵝黃色的小花,一小朵一小朵地爬滿枝頭,俯身下去,閉上眼,淡淡的花香撲鼻而來,不濃不烈,怡人怡情,溫溫的,剛剛好。其實,我想說,那一天,我不僅邂逅了一朵臘梅花,還邂逅了一個如春風一般和善的姐姐,是她讓一顆在外漂泊的心溫暖如春。
2
那時,我們都在北京。
那一日,偶然看到他發的消息:“去798啰。”無事的我便鬼使神差地留言說:“帶上我一起唄。”茫茫人海,有了相逢的機緣。
我撐著傘,背著書包,穿過兩條小巷子,走過十字路口,徑直站到一個穿著白色T恤的男孩面前。我看著他笑,他也看著我笑。我問:“是你嗎?”他露出小虎牙,說:“是我。”這段對話,以及踏著那條斑馬線一路走向他的心情,我至今記憶猶新。在此之前,我連他的照片都沒見過,怎么就能從人群里一眼將他認出?
他是軍校生,但從來不讓我花錢,他固執地拿著他的學員津貼請我吃飯,帶我劃船……那樣的日子既夢幻又愜意,心踏在云上,輕飄飄的。有一日,他突然問我:“張小敏,你喜歡什么花啊?”我笑:“你要送我花嗎?”他很認真地回答:“如果你喜歡的話。”我不忍心讓他花錢,便隨口答道:“我喜歡野花,那種長在路邊不知名的小花。”聽我這么說,他高興極了,和我說起他小時候的故事,還說:“我們家鄉田埂上就有很多這樣的花,如果你去了我們那兒,一定會喜歡的。”
六個月后,我離開北京回到了南方。我忙著工作,他忙于學業,我們的聯系便漸漸少了。只是,有那么一天,我被各種公文弄得心煩意亂的時候,收到了他發來的彩信,是一束花:藍的、黃的、紫的、紅的……他說:“張小敏,這是我執行任務的時候在路邊看到的,你說過你喜歡野花,我便拿手機拍了下來,送給你。”那一刻,我幾近枯竭的心仿佛有小溪流過。
他叫我張小敏,我叫他小于雙,我們同月同日生,他卻比我小了整整三歲。
3
村里人少,而我家獨門獨院的,更是清靜。
那條通向我家的路有二百余米,兒時是泥巴路,一下雨就濺得滿腳泥,又亂又臟。待我念到高中時,那條泥濘的小路已經被父親填了一些砂石,聽母親說,那砂石是父親從田間地頭撿來,一點點填上去的。等我念大學的時候,村里到處都修了水泥路。但是,村長并不愿意花錢來修那條砂石路,因為那條路只通向我們一戶人家。
父親便自己掏錢買來水泥和沙子,一根扁擔兩個桶,一個人忙活了一個春天,終于將那二百余米的砂石路修成了水泥路。有一天,父親很自豪地拉著我的手,指著那條路說:“等你將來工作了,買了車,就可以順著這條路開進家門。”我看著那條路,腦海中想象著父親獨自躬身修路的情景,他手上的老繭觸痛了我的心。為了不破壞父親的好心情,我攬著他的肩膀道:“爸,要是這條路的兩旁開滿鮮花,得多美啊。”這本是一句玩笑話,沒想到第二天,父親便買來了許多小苗,種在水泥路的兩邊。我問他是什么花,他神秘地一笑:“過兩年,花開了,你就知道了。”兩年過去了,再兩年也過去了,我獨在異鄉奔波的日子很少想家,只是偶爾遇到坎坷和挫折的時候會想起那條路,還有那不知名的花。
時光飛逝,終于等到一切穩定,我在城里買了房子,離家也近了。春色正好,接到父親的電話,他說花兒都開好了,你有時間就回來看看。于是,我向單位請假后一路飛奔,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那開在枝頭的大朵大朵迎風綻放的花,那么潔白、那么熱烈,就像列隊的衛兵,在迎接我回家。踏在那條路上,聞著淡淡的花香,我的心情一下子舒坦了,往日工作中的種種委屈與疲憊頓時煙消云散。那花的盡頭,是雙親盼歸的眼神。
我想父親一定不知道,廣玉蘭花的開放寓意著家庭和睦、四世同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