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包去遠方

卜宗暉

高考前，天天有人提起畢業旅行的事，因為羈絆太久，大家都想要來一次瘋狂原始的奔跑。我們甚至早就查遍了全國各大景點的相關信息，詳細并且周密地制定出了一套路線，打算體驗一回從萬里晴空俯瞰布達拉宮的激動，或騎車窮游，做一片葉子，吹到哪兒就在哪兒落腳。

那一段冗長而燥熱的備考時光里，知了在枝丫上歌唱背包客的夢想，初生的壁虎在教室墻上開始它人生的第一次探險，我們都滿懷期待又惴惴不安，那個帶著斑斕色彩的夢卻在轟轟烈烈的高考后無情破滅——有人說要抓緊時間考駕照，有人忙著兼職賺錢盡早混進社會，有人覺得行走已經變成一種時間、金錢和精力的浪費。似乎高考過后，每個人都有了自己正當而且無奈的理由，選擇違背當初說好的一切。

那一刻的我只是覺得，高考像海上突如其來的一陣颶風，悄悄改變了我們最初的航線——許多人都已經把持不住，偏離原來的航道以求自保，而我還在努力掙扎扭轉方向盤，像一個無助的孩子，在大風大浪面前無能為力。

計劃許久的旅行，最終沒有成行。但我的腳步從未停下，我依舊在堅定地走，從倉央嘉措的經幡到史鐵生的地壇，從海子的春暖花開到泰戈爾的飛鳥天空，腳步到達不了的地方精神可以抵達。

于是，在那段將近三個月的夏日時光里，文字成了我的精神食糧。我把高考前買來的一沓舊書看了個遍，還做了詳盡的讀書筆記，扉頁上寫著作家三毛的一句話：愛是一種遇見，卻無法預見。文字就是我的愛。在追愛的途中，我的青春遇上你的青春，卻沒有人能預見結局。或許分離就是其中的一種。

大炳的升學喜宴上，大家都有些沉默，烈酒的苦澀滑過喉嚨，嗆得眼睛酸澀發痛想要落淚。不勝酒力的大炳晃著身體站起來，舉起酒杯：“干！”旁邊的人努力想把他摁回椅子上，他卻發狠地給自己灌酒，我們一群兄弟終于失控地站起來大聲叫好。其實我們心里都清楚，分別，始終是一個痛苦的魔咒。

已是八月的尾巴，繁華落盡，轉身便是新的開始。那個夏天所有的離愁別緒以及未名的遺憾，都被我一一裝進了人生的行囊，背著它們去往另一個遠方。那里有我念念不忘的夢想。

有人說，年輕時就應該去遠方，奮不顧身。起初，我感覺自己的背包很重，我瘦弱的肩膀不堪一擊。但艱苦的跋涉后，我無悔當初的選擇。

高中畢業前，班主任建議我們有機會徒步漓江，一路吹風，任漓江水在腳邊打轉，讓鵝卵石的冰涼觸摸腳尖，我們會是江邊那些畫家寫生的最好素材。我們當時還在唏噓他的羅曼蒂克情結，沒想到后來自己真這么做了。

桂林這個城市，建筑大多不超過六層，窄窄的街道、靜靜的公園，慢是這個城市習慣的姿態和節奏。早晨，上班族提一袋桂林米粉，悠悠地上樓；夜晚十點左右，城市霓虹漸漸稀疏，店主們緩緩拉上閘門，這個城市開始進入安睡狀態。坐在回校的最后一班公車上，我靠著玻璃窗，聽風從耳邊吹過的聲音，享受著這座城市的安靜祥和。

在陽朔西街，幾個外國人向我們問路，我們宿舍一行人用拙劣的口語完勝老外。在人潮擁擠的街頭，我們一路走，一路拍照，感受著濃厚的文藝氣息，突然想起倉央嘉措的詞：“那一世，轉山轉水轉佛塔，不為修來世，只為途中與你相見。”那一刻，我多么希望那個你就是我。

見識更多的人，領略更綺麗的風景，在行走中看時光的列車疾馳而過，匆忙的心終于有了著落。

一路上，我走得很緩慢，有時候，精神的遠行要稍微讓步于身體的勞累，只有養精蓄銳，才能更好地到達另一個遠方。于是，我的背包暫時從我肩膀上卸下來，我開始好好地整理一路上的回憶，然后安放在心底深處最柔軟的地方。

從四面八方遠道而來的明信片，是遠方朋友們沉甸甸的掛念，它們在一棵剛剛十九歲的樹上結出了香溢的果實，友誼落下的種子又在我內心里深深地扎了根。那些溫暖的生日祝福，是我背包里的無價之寶，同時，它們帶我去了腳步到達不了的地方——青春里那一顆顆真誠單純的心。

大一這一年，走過了很多地方，讀了一直想讀的書，見了一直念念不忘的人，寫了很多文字，散落在雜志的各個角落，開了花，在等待結果。有人當了學生會的干部，在朝著他們的目標前進；有人開了自己的網店，掙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有人在卑微的角落里發現了亮光，站了起來，面朝未來，春暖花開……而我，一直奔走著，在時光匆忙的駒隙里遙望夢想的距離。

似乎從一開始就意識到了，世界上沒有完美的詩人、完美的畫作，青春的書頁上還是會有殘缺的一角，帶著遺憾的感傷。有很多的對不起沒來得及說，有很多的再見沒有下文，但是既然選擇了遠方，便只顧風雨兼程。

天黑了，天還會亮。說走就走。親愛的少年，明天，背上包，繼續出發。

（作者系廣西桂林電子科技大學2012級會計專業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