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為波
壹
我把剛剛拿到手的課程表前前后后看了三遍,也沒有找到預期的寫作課程,甚至連大學語文這樣與寫作稍微有點關系的課程都沒有找到。此時,我才意識到大學的工科是沒有語文課的。難道我又要輸在一個新的起點上了嗎?這樣的念頭雖然只是一閃而過,但我還是不禁打了個寒顫。
這是一場有關寫作的比賽,或者說是由寫作引發的只有兩個人的“戰役”,這場戰役已經持續了高三一整年,而或許這過去的一年只是一個前奏。
人們常說十八歲是開始成熟的年齡,但更是大膽做夢的年齡。那是剛剛上高中的時候,魯迅、老舍成了背誦課文里出現頻率最高的作者,我多么希望未來的某一天,自己的名字也可以出現在教科書中,自己的某一篇文章能被全國所有的中學生背誦,我想那一定是一件很讓人興奮和驕傲的事情。在好友馬琳的鼓勵下,我開始將自己所謂的靈感寫成一篇篇稚嫩的文章,并不斷幻想著這些文字有一天能夠變成鉛字。
我一直認為世界上的任何一個事物都是和另一個事物對立存在的,就像山和水、樹和草、花和葉一樣。那一天,我懷著激動的心情準備把自己幾個月以來最得意的作品交給語文老師,卻在辦公室外面聽到他正在和另一個學生探討寫作的問題。從聲音可以聽出,那個人正是我的好友馬琳,難道他和我一樣也在寫作?帶著這個疑問,我把自己的作品交給老師,心中卻多了一絲忐忑。“你讓馬琳幫你看看,他的功底很不錯。”我曾經想過幾十種老師看到我的作品時的反應,很顯然這并不是其中之一。馬琳拿起我的作品,朝我笑了笑,便開始讀了起來。他最后說了什么似乎并不重要,但那一抹出于善意的笑容卻在那一刻如同一盆涼水,澆滅了我滿腔的熱情。
當你的好友鼓勵你去做一件事情,而他卻悄悄地把這件事做得比你還要好時,你便會覺得對方背叛了自己,此時,馬琳就是一個“叛徒”。第二天的一個課間,我鼓足勇氣走上講臺,大聲朗讀了自己新寫的一篇文章,并希望得到大家的評價,不出我所料,幾乎所有人的評價都是正面的,但這些都不重要。我盯著馬琳,希望他能有所反應,哪怕是負面的也好。但是馬琳什么也沒說,我突然感覺心中有著滿腔的怒火無法發泄:“馬琳,你別那么不屑,我鄭爽就是要和你比一比,看誰能成為作家。”那一刻,我把包括自己在內的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貳
有人說,如果你想成為你那個領域的頂尖人物,你并不需要超越所有人,你只需要戰勝你那個領域里最權威的人物就可以了。然而,現實往往是你在和你身邊的人爭得面紅耳赤,就像我和馬琳。
我們的時間被高考壓榨得一干二凈,每天做著無休止的試題和練習。于是,每年一屆的全國征文比賽成了唯一可以名正言順寫點東西的機會。對于我來說,這次比賽不僅是一次可以展示自己的機會,更是一次打敗并鄙視馬琳的絕好時機。我把自己精心準備的文章寄出之后,便開始了漫長而又滿懷期待的等待,然而這種期待似乎漸漸被高考的壓力所替代,直到被所有人遺忘。
生活又重新回到了兩點一線,我的心中總有那么一絲不甘,就像一場正在進行的戰役突然偃旗息鼓。然而,只要你認定某個人是你的競爭對手,那么你們之間總有一些可比的東西。“馬琳,我們比比看誰最后考的大學好怎么樣?”一個課間,我悄悄問馬琳,并在心中“原諒”了他上次的背叛,而他的回應也比上次積極很多。
在那之后的日子,我和馬琳儼然成了最好的朋友,然而競爭并沒有因為這些停止。馬琳想考南方的一所大學,他覺得南方才是作家生存的地方,而我則更喜歡北方人的豪爽。“能不能考上?”這是馬琳結束一天學習之后,肯定會大聲說的一句話。盡管我不知道他在問誰,但是每次我都會大聲地回答他:“能!”這樣的問答方式引來了周圍人異樣的眼光。我和馬琳開玩笑:“如果我們每天都這樣喊一次,到高考的時候估計全校人都會認識我們這兩個瘋子了。”漸漸地,我發現馬琳每天都會在五點半起床,于是我便要求自己比他早十分鐘。直到有一天,我們同時在五點鐘到達教室,彼此相視一笑,我心中突然有了暖暖的感覺。
叁
當馬琳問完最后一次“能不能考上”的時候,我卻已經沒有自信回答那個簡單的“能”了。當經歷完人生中最漫長也是最短暫的兩天之后,我猛然間意識到生活似乎失去了它原有的意義。我不再去想這次比賽的結果是什么,反倒是對那段一起像瘋子一樣大喊大叫的日子記憶猶新。
最后一次見到馬琳,是在公布成績的那天早上。一群人圍在一個告示牌前,我的心跳開始加快,不知道最后的結果會是什么樣子。擠進人群中,我才看到告示最上面的幾個大字是“2009年征文比賽獲獎名單”,這一下子引起了我的興趣,我想知道當初那個在講臺上狂妄自大的男孩到底有沒有成功。在一等獎下面赫然寫著兩個名字:馬琳、鄭爽。在今天這個揭曉高考結果的日子里看到這個,我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激動與意外。
走出人群,我看到馬琳耷拉著腦袋向我走來,我的心突然像壓了石頭一般沉重。“我們兩個都上不了自己理想的學校,那個問題的答案不是‘能,而是‘不能。”還沒等我開口,馬琳已經告訴了我這個如同晴天霹靂的消息。“為什么會這樣?”我在心中不斷地問自己。在這短短不到一天的時間里,我們經歷了悲多喜少的戲劇性人生,我們就像是兩個小丑,在人生的舞臺上任由命運擺布。
別人常常告訴我們,時間能夠治愈一切,卻沒有告訴我們,時間之所以能夠治愈一切,是因為時間教會了人們怎么去遺忘。在九月這個本該收獲的季節,我和馬琳分別走進了兩所“不為人知”的大學。
走在大學圖書館的書架間,回想著與馬琳一起度過的那一年時光,我仿佛看到了那個講臺上趾高氣揚的男孩,仿佛看到了兩個引來他人異樣目光的身影。不經意間,我發現了《沒有輸贏的比賽》這本書,翻開扉頁,上面寫著:“夢在心中,我們在路上。”那一刻,我知道這場比賽還沒有結束……
(作者系西安交通大學機械制造及自動化專業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