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曉麗
一、別了,舊時光
看著窗臺上已經完全蘇醒的沙漠玫瑰,葉瀾覺得這樣的新生才是她們之間最好的告別方式。當她拉著載滿所有回憶的行李箱離開的時候,腳步比想象中輕快很多,原本以為四年的不舍會有很多很多,可事實是除了那剛剛重新煥發生機的沙漠玫瑰,她幾乎不曾多看這里其他的東西一眼。
四年前,葉瀾一個人來到這座陌生的城市,進入這所從未聽說過的學校,開始了所有人心中都覺得無比美好夢幻的大學生活。也許她是懂得忘記的女孩,關于高考的失利,以及許多明知無力改變而不得不接受的現實,她都以超乎常人的平靜安然度過。一個如水般溫婉從容的女孩,在這個荒漠戈壁圍繞的地方,開始了她的青春時光。
二、錯過,閨蜜黨
葉瀾對這個校園、這座城市最初的印象就是漫天的黃沙、徹骨的寒冷。也許是習慣了南方水鄉的潮濕溫暖,住進宿舍的第一周,她就整日地嘔吐、咳嗽,水土不服是她的身體對這個地方最直接的抗議。在舍友的勸說中,她住進了校醫院,舍友們輪流盡心盡力地照顧她。待身體好轉后,她被建議取消軍訓。看著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同學,她裹著羽絨服也感覺到了寒意。躲在相對溫暖的宿舍,她拿出了一本新的日記本,在上面寫下了四個大字:“這里真冷!”
也許是因為沒有身在其中,對葉瀾而言,軍訓是短暫的,因為她從圖書館借來的那一套文集都還沒有看完。大約是由于這里嚴酷的氣候條件,軍訓大概一周的時間就草草結束了,不像其他學校還有匯演之類的活動。可是這一周的缺席,也讓葉瀾慢慢地孤立在這個群體之外,按地域劃分的閨蜜,讓她這個等同于天外來客的人成了徹徹底底的孤家寡人。她在大家嘈雜的聲音中,借著窗外的月光,用擦過眼淚的手緊緊握著鋼筆,一筆一劃地寫著她的無助和思念。
三、奮斗,青春紀
從不賴床的葉瀾總是在鬧鐘響起的那一刻清醒,也許是備戰高考留下的后遺癥。她洗漱完畢后,走在上課的路上,周圍只有零星的人,大家也都在低頭疾走。這兒的清晨大概只有零下十幾度,這對于生在中國另一端的葉瀾而言,如同熱帶魚游進了北極,已經到了忍耐的極限。
可是在她按時到了教室之后,才發現即使離上課鈴聲響只有幾分鐘,教室里也只有那些雷打不動的勤奮人士,多數人都還掙扎在起床與不起床的痛苦里。老師姍姍來遲,也都是講些千篇一律的內容,曾經向往的那種師生交流成了癡人說夢。
葉瀾第一次感覺到高考將人劃分成三六九等的悲哀,而就因為這一次的失誤,自己將人生從金字塔的頂端硬生生地推到了底部,而且萬劫不復。她開始后悔,為什么以前沒有聽從其他人的勸告,倔強地堅持走進這個現實的悲劇。而她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是,她常用日記提醒自己,即使處在這所三流大學,即使在這偏遠的地區,她也絕不會放棄拿起筆書寫人生的夢想。
按時上課是葉瀾對自己最基本的要求,即使這種行為不被其他同學完全認可,而對于那些形形色色的聚餐和邀請,她都能免則免,周末的時候,她喜歡跟著公益社團去探望孤兒。當大家都想在學生會占據一席之地的時候,她與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成立了讀書社,她有的都是不常聯絡的朋友,只有討論一些文學作品的時候才會聚在一起,有機會就互發幾篇文章修改。所以,她總是一個人,不管是在宿舍,還是在圖書館。
四、獨處,靜如水
舍友紛紛找到了真命天子,每天在電話里濃情蜜意,有人說緣分也會傳染,可是葉瀾卻努力避免被緣分波及。她知道,這里和她的家相距甚遠,不是她不相信愛情可以戰勝距離,她只是比同齡人更早一點看清現實。她將所有的心情都記錄下來,她覺得安慰自己最好的方式就是讓自己有事可做,她把老師推薦的書統統裝進自己空空的腦袋和空白的心。她還報了一門法語課程,在大家為英語頭疼的時候,她卻在跟那些大家完全陌生的字母音符做伴,其實她只是喜歡看法國電影,時間太多也就跟著一起學罷了。
葉瀾很少逛街,柜子里就是那些舒服簡單的休閑裝,她也不穿高跟鞋、不化妝、不做頭發,跟同寢室的女孩幾乎沒有共同話題。大家每次血拼之后,進行展示的時候,她會合時宜地稱贊幾句,之后就繼續回到自己的世界里,不是讀拜倫就是惠特曼。她周末不是去探望那些孩子,給他們講故事,就是坐在圖書館看一整天的書。一個月出一次門,背著包去這個城市的各個角落走走,看一些破舊的樓閣,逛逛書畫市場,時不時也帶回幾把紙扇、幾個玉墜,分給大家留作紀念。
人們都說“大波為瀾”,可葉瀾的“瀾”字估計是從了“波瀾不驚”的詞義。平日里話不多,而吳儂軟語本就輕柔,所以各種場合引人注目的絕不是她。偶爾需要組織什么活動,她從不缺席,但也不曾發光發亮。可能沒有人記得清楚她的長相或者她的名字。一個人吃飯,總是坐在靠窗的位置,常吃的也只有幾種素菜,這兒的辣椒味道濃烈,她一直沒有適應,走哪兒都不忘帶一大杯水。
五、綻放,燦若火
在這個校園里,葉瀾留下的所有影子都是一個人,無數次地往返穿梭,也有孤單和落寞。唯一和大家有關聯的記憶就是最后為她舉行的歡送會,她考上了南方一所名校的研究生,成為所有老師和同學眼中的奇跡,畢竟這里的環境和氛圍對她而言都是莫大的考驗。葉瀾選在大家四處奔波投簡歷的時候離開,不是不愿意告別,只是害怕這種送別場景,況且誰也沒能真正陪她到最后。她把這四年收到的所有樣刊上寫著葉瀾名字的文章一篇篇剪下來,做成了自己的青春紀念冊。
那株沙漠玫瑰是葉瀾在枯死的草堆里撿回來的,她并不擅長養植物,以前悉心照料的那些花兒無一幸免地死去,只因為多了一點水或少了一點陽光。而沙漠玫瑰卻在她手上活了過來,葉瀾幾乎不曾管過它,冬日里的雪、夏日里的雨、秋日里的風、春日里的雷,都見證過它的頑強。她把沙漠玫瑰留下了,只帶走了變成沙漠玫瑰的自己。兩株沙漠玫瑰就此散落天涯,可是沙漠玫瑰的精神已經開花,那火紅的顏色不正是燃燒的青春嗎?
(作者系長安大學渭水校區漢語言文學專業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