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美國沒有“富二代”現象

徐賁

我認識一位從中國來美國的暑期交換學生，她告訴我一件她覺得奇怪的事情。她寄宿在一個美國人的家里。這家夫婦倆都是律師，有4個從上高中到小學的男孩。那個人家房子很大，有游艇和私人飛機，非常富有的樣子，生活卻很簡單。有一次，夫婦兩個人出外度假，臨走前在家里的大冰箱里為留在家里的4個孩子放好了一樣大小的4份食物。而且，還給他們每人分配了一份工作，修整草地、洗游泳池、清理廚房廁所等。這4個孩子，大的食物不夠吃，小的吃不了。大的向小的要，小的就以代做自己那一份家務為條件，把吃不了的分一些給大的。

這確實是一個典型的美國家庭，說它典型，不是說它擁有的財產，而是說它的價值觀。

第一是平等，父母分配食物，4個孩子無論大小，每個人都是同樣的一份，幾乎不近人情，難怪我的朋友覺得奇怪。第二是財產觀，每個孩子分得一份，那就是屬于他的。如何支配這份財產是他自己的事情。第三是理性協商，大孩子不夠吃，不能恃強凌弱，到小的那里去搶。他要取得額外的食物，就必須通過他們彼此認可的公平交易向小的去交換。這種交換是理性的，而孩子則懂得講理，能夠運用這種理性。

這些講理的孩子沒有一個是不自私的，他們并不愿意無代價地把食物分給別人，或無代價地替別人干活。孩子們雖然都自私，卻都受洛克所說的“榮恥心”約束，知道什么可以做（交易），什么不可以做（硬搶）。洛克說，“榮恥心”可以將人引向理性之善，看來適用于這個美國人家的孩子們。

洛克道德教育是要從小開始的，讓孩子從小就學習能控制自己的“自然傾向”，照洛克的說法，人有“自然不良傾向”（自私）。洛克在“人性”自然傾向上的看法與霍布斯是相似的。人天生就貪圖權力，有霸占欲，免不了有暴力沖突，只要看看小孩如何游戲便可知道。人必須學習一種并非自然的理智能力，用理智在內心形成約束，這樣才能避免一種暴力相向、人人為敵的社會化模式，以及它自然野蠻的社會教育。教育是違背人類自然天性的努力，學會用理性駕馭人的自然本性，這必須由教育來完成。

財產是許多富家子弟驕橫、墮落的原因，但是財產也可以成為一種正確價值觀教育的手段。如洛克所說，只要在兒童心智混沌初開之時就開始進行這種價值觀的教育，便能將理智和自我克制精神牢牢“打進他們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