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威
2011年的一天,編輯跟我說:“有個選題需要采訪柴靜,就交給你了,你想想辦法。”
作為一個剛畢業不久的媒體新人,“柴靜”兩個字不由得讓我心頭一震。平時只見過她在節目里與嘉賓對話,在博客上有感而發,她的形象完美極了,甚至有點過于完美,這種印象讓她顯得有點“大”,想不出和她私下里輕松地聊天會是什么樣。
我開始拜托我能找到的所有和中央電視臺沾邊兒的人,還有柴靜的朋友。與此同時,我陷入了焦慮。此前有關她的報道很少,只有在南方報系這樣的強勢媒體上才偶爾見到,采訪她一定很難吧。然而,最終從各方面反饋回來的消息竟然都是——她接受了這次采訪。說實話,這對我近乎一個意外之喜,我還記得當天下午我給同事們發了一封郵件,結結實實地得瑟了一番。
在靠近中央電視臺的一家咖啡館里,我見到了柴靜,我們點了一壺茶就聊開了。柴靜和電視里一樣,話語寬和,目光溫潤,聲音不大,但是內里有勁兒。采訪剛開始,她就給了我一個極強的心理暗示,她說她每次的節目只有20分鐘,但她做采訪一般要用兩三個小時。我一聽這個,心領神會,心說,那就來吧,死磕。
柴靜接著解釋她的理論:采訪的前一個小時,采訪對象什么也不會說,只是回答一些公關辭令,一個小時以后,才會慢慢被打開,道出一些心里的話,所以必須扛著。對此我深有體會,因為這和談戀愛一樣,雙方前3個月的表現肯定不能算數,因為那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形象代言人,日子過了百天才漸漸知道彼此的真實秉性。
她確實熱愛工作,不管扯到什么話題,她都三句話離不開文字、電視節目、采訪。她說:“爛作家寫100本書其實全是寫他自己,好的作家可以深入不同人的生活,甚至比那個人認識得更為深刻。巴別爾為什么能寫得那么好?就是因為他想寫誰就拼命要見到對方。只要你想見到這個人,你就一定能見到?!闭f實話,我看書不多,但幾百本總是有的,然而對于如何當好一個記者這件事來講,它們加在一起也沒有這兩句話帶來的觸動大。她說得通俗易懂,而且聽來有點蠱惑的意味,就好像在說,只要你想這樣,愿望強烈,你就一定可以。我知道這話聽著不那么讓人信服,但是一個人做事情不就是需要這種勁頭嗎?
那次采訪之后過了很久,又有一個選題需要采訪崔永元,我嘗試了各種聯系途徑,結果都沒有回音。我對著通訊錄發愁的時候把柴靜的名字翻過去又翻回來,心里總是覺得不大合適,到今天我都不知道該怎么體面地麻煩一個不熟的人。我在心里嘀咕了幾十次,還是簡要地發了條短信。我等了一天,沒有回音,對于一個心思細密的人,這種情況是非常令人不安的。我隱隱盼望著短信沒送到,或者是她太忙漏掉了,這樣該做的我也做了,對自己也有了交代。在隔天的半夜,我突然收到了她的回信,她說她剛到新西蘭,沒法幫我聯系,給了我另外一個人的聯系方式。
我說不清為什么一直記得這件小事,最終我見到了崔永元卻還是沒能采訪到,但是這件事對我的確很重要,很玄地講,它讓我相信一些事情。當我感到喪氣或是被畏懼感籠罩,以至于在原地發呆時,我總能重新發現它的意義。
(樂樂摘自《讀者·原創版》2013年第6期 圖/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