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國新
我是一個寫官場小說的作家,寫了一輩子,人沒有成什么氣候,沒在單位混上個一官半職,但是文章有了一些氣候了,報紙雜志上面經常發表和選載我的官場小說,有的還獲了獎,所以我就成了一個小有名氣的官場作家了。
我為什么喜歡寫官場小說?究其原因,是我在一個小機關工作,平常打交道的都是大大小小的官員,就把自己的所見所聞加工成小說,開始是自娛自樂,后來越寫越得心應手。
只要我的新書出版,第一個想法是先把新書送給我的頂頭上司——他一直對我很好;然后再送朋友。領導收到樣書很高興,說:“在上面簽個字唄。”我也很激動,就在扉頁上龍飛鳳舞地簽下“敬請雅正”之類的客氣話,后面落下自己的大名。那一刻,我還真有點成就感。
送了頂頭上司有點不滿足,還要送上司的上司,也就是再上一級的領導。我內心總有這樣的“不良動機”:想讓上一級的領導也知道我,了解我。剛好,上一級換了新領導,一看就是個溫文爾雅的文化人,聽說是由市機關下派過來的。
偶然一個機會,新領導來我們局里檢查工作,局領導們興師動眾,大張旗鼓地接待。我作為局辦公室工作人員,也在旁恭恭敬敬,滿臉都是笑,忙忙碌碌的。吃飯的時候,頂頭上司抬舉我,叫我去陪新領導。頂頭上司對新領導說:“這是我局的作家小劉,蠻有名氣,出版了好幾本書哩!”
新領導很吃驚,認真地看著我,感嘆著:“人才啊,人才!有機會拜讀大作?!边@時頂頭上司馬上提醒我:“快給領導送書。”
那一刻,我好像喝了興奮劑一樣,云里霧里了,趕緊屁顛顛回家,給新領導拿來幾本書,每本書都簽上了自己的名字。新領導很滿意,對我說:“回去一定好好學習!”我當然沒有忘記謙虛二字,連連微笑:“請您指正,請您指正!”
此后,我的內心充滿了一種喜悅,我的創作越來越旺盛,工作越來越認真,精神越來越好。我常常想,新領導一定把我的書都看了吧,他一定會從我的文字中讀出我的人品和文品。
不到一年時間,我又有一部作品出版了,而且這本書還獲了獎。我依然送了一本給我的頂頭上司,然后又盤算著給新領導送一本。由于我天生靦腆,不善言辭,沒有膽量和勇氣把新書親自送給領導,就托我的頂頭上司去送。頂頭上司這次意味深長地一笑:“要送你自己送,我就不送了。”
我不明白頂頭上司為什么不給我送書,而且態度不像上次那樣熱情。后來,頂頭上司經不住我再三懇請,還是為我代送了。
事隔幾年后,我的頂頭上司退居二線。那位上級領導也上調走了。有天,頂頭上司對我說:“你知道嗎?過去的那個新領導聽說你是筆桿子,有心把你調去為他寫材料,當辦公室主任,可他看了你的書后,念頭打消了?!?/p>
我有點驚訝:“那為什么呢?”
“小老弟,你知道你寫的是什么?都是些官場小說!我愛才,不計較你寫官場上的一些東西,但人家可不像我,不能把你留在身邊,怕你?。 ?/p>
我一聽,差點昏過去。
【原載2012年第11期《小小說大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