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牛仔褲與晚禮服怎能共舞

豬小淺

1

新學(xué)期開學(xué)，終于名正言順地進(jìn)了文科班。誰知第一天就在走廊上與迎面而來的一個人撞了個滿懷，還沒等我反應(yīng)過來，書撒了一地，冒失鬼連聲說著“對不起”。

等他抬起頭，我的世界卻聽到轟的一聲，全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情竇初開，世界從此不同。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他，余海。

在高二（10）班的教室，他坐我的右后排。下課的時候，我假裝與后排的男生討論數(shù)學(xué)題，心思卻全部在余海身上。他有時在埋頭打游戲，有時和鄰座的女孩開著玩笑，有時就不聲不響地趴在桌子上睡覺。可是不論他哪個樣子，都看得我心里的春天就要呼之欲出了。

每天這樣偷偷地看他幾眼，每一眼，都是滿滿的甜蜜。星期一是我的節(jié)日，因為這天下午的第四節(jié)課是班會，班長要做發(fā)言，而班長是余海。我從第三節(jié)課開始就坐立不安，內(nèi)心是滿滿的忐忑和喜悅，仿佛要上講臺的人不是他而是我。

等余海從座位上走向講臺的那一分鐘里，是我這輩子最開心、最享受也最心安理得的時光。因為只有在這么一點點寶貴的時間里，我可以名正言順地和其他人一起大大方方地看他，看他高高大大，從容沉靜的樣子。

那十幾分鐘里，我的四周都安靜了下來，仿佛世界只剩下我和他。我完全聽不見他說的話，只是看他，使勁看他，像是要把他看到心里去。他的牛仔褲有個洞，他的板鞋是今年最流行的新款，他今天穿著我最愛的那件白色T恤。

我的世界兵荒馬亂，卻無人能說。

2

在遇見余海之前，我是典型的乖乖女。月考榜單上，夏一朵這三個字永遠(yuǎn)排在第一位，那是唯一的驕傲和夢想，它讓平凡的一切都熠熠生輝。

余海是班主任的兒子，各方面都很好，唯一的遺憾是在學(xué)習(xí)這件事情上不肯好好用功。所以老班有些私心地讓他當(dāng)了班長，想以此激勵他在學(xué)習(xí)成績上能有所進(jìn)步。可他仍然只愿意把心思花在自己喜歡的事情上，除了讀書這件事，他的文章寫得很出彩，他的英語口語比誰都好。

也許就是他身上的這些特殊，一下子激發(fā)了我骨子里這么多年隱藏起來的叛逆。我喜歡他的破牛仔褲，喜歡他偶爾有些玩世不恭的表情，喜歡他不按常理出牌的樣子。

有一天自習(xí)課上，同桌請了病假，我正在埋頭溫習(xí)當(dāng)天的課程。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夏一朵，可以給我講講這道題嗎？”不用抬頭我也知道是誰。

遠(yuǎn)遠(yuǎn)看他時，我尚能自主。當(dāng)他如此近距離地坐到我身邊，我的大腦早已不聽使喚。盯著那道題很久很久，我知道我會做的，我的成績是年級第一。那些解題方法都在腦子里，我如此慌張，拼命調(diào)整呼吸，準(zhǔn)備了一個世紀(jì)才終于開口，結(jié)結(jié)巴巴語無倫次地對他說了那道題的解法。他一直認(rèn)真地聽，間或問一句，聲音輕柔低回。

天知道我有多難過，多懊惱。他一定覺得夏一朵其實也沒成績單上看到的那么聰明，他一定喪失了對我的所有好感——如果以前尚有一點點好感存在的話。

可是他與我說話時的表情和聲音卻清晰地刻在了我心里。我不斷地想起，一會欣喜，一會沮喪，一會悲傷。

3

日子晃悠悠地到了高三。我拼盡全力努力學(xué)習(xí)，試圖長久地保持第一名，因為這也許是我能引起余海注意的唯一方式。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余海不再玩游戲甚至不再給報紙雜志寫稿。他開始把心思用到了高考這件事情上來，偶爾一次還能沖進(jìn)班上的前十名。有的時候，我甚至想，要不要故意考得差一點，這樣，我們兩個人的名字就就能靠得近一點。

就在高三還剩最后三個月的時候，大家都在傳班長喜歡班上的一個女孩，喜歡了整整兩年。他們說那是班長的一個夢，夢的謎底是什么卻無人知曉。他們一定不知道其實夏一朵也有一個夢，這個夢太奢侈，她只好一個人把夢放在心底。

因為不知道夢的謎底是誰，我的心里便多了份希望。那段時間，泰國小清新電影《初戀這件小事》讓很多人變得勇敢。我和閨蜜從電影院走出來的時候，眼睛都是紅紅的。女主角小水多像此刻的自己，我想等高考結(jié)束之后，我也一定要告訴余海我曾那樣熱烈地關(guān)注過他。哪怕沒有結(jié)果，也甘之如飴。

這場青春里，因為余海，我才那樣熱切地期盼自己變得越來越好。他之于我的意義就像阿亮學(xué)長之于小水，他也是我的靈魂。

4

我不出所料地考上了全國最好的大學(xué)，去學(xué)校拿通知書的那天，我看見有個熟悉到讓我心疼的身影站在高考排行榜前。我躲在遠(yuǎn)處看了他很久很久，想叫住他，卻沒有勇氣。

后來等他的背影走遠(yuǎn)了，我從夏一朵這三個字后面依著順序一點點地往下尋找，終于看到余海這兩個字。我們中間很湊巧地隔了整整一百名。他考上了省內(nèi)一所普通的二本大學(xué)，因為之前耽誤了太多的課程，終究還是沒能在短時間內(nèi)有大的逆轉(zhuǎn)。學(xué)習(xí)從來都是件苦差事，來不得半點虛假和驕傲。

那個暑假，我找不到余海的任何聯(lián)系方式，他仿佛一下子從大家的視線里消失了。去問班主任，他也搖頭不肯說，他說他答應(yīng)了余海，幫他保守秘密。

九月，我有些惆悵地去了北京。沒有了余海的校園，仿佛是一座空城。我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奮斗的動力，即便考了第一，余海也看不到，那這個第一對于我來說，便沒有了任何意義。

我的大學(xué)生活單調(diào)而充實，去圖書館看書、在宿舍寫文章，而寫得最多的是一封封不知道該寄往何處的信件，信件的主人是余海。

可是就在大一接近尾聲的時候，我卻意外地收到一個包裹。信封上那熟悉的字體，讓我拆信的那只手在不停地顫抖。

余海說，夏一朵，我喜歡你，喜歡了整整兩年，你是我心底那個昂貴的夢想。我常常想，一個看起來小小的女生，是靠著怎樣的一股力量，永遠(yuǎn)霸占著第一名。你看過電影《猜火車》嗎？里面的男孩對女孩說：“破牛仔褲怎么可以和晚禮服站在一起？我的吉他怎么可以和你的鋼琴合奏？” 所以那個時候，我在你面前是自卑的。

余海還說，夏一朵，我給了自己一年的時間。這一年，你是我永恒的動力。如果可以，讓我們明年北大見。

我的眼淚就那么嘩啦啦地往下掉，誰說青春里的感情不美好？我和余海原來都曾是彼此的夢想，那些因為欣賞對方而想要讓自己變得更好的動力，從來都是無所不能的。

破牛仔褲可以和晚禮服共舞，因為只有晚禮服知道它曾怎樣地努力過。而它所有的努力不過是為了有一天能與晚禮服并肩，這就是那個叫作青春的年代里愛情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