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金紅
嘉慶的老爸乾隆在位時,喜歡下基層娛樂,培養了一大批跟在領導屁股后面歌功頌德拍馬屁、腆著臉皮說假話的官員。這種官場陋習,到嘉慶當一把手時,非但沒有好轉的跡象,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趨勢,什么景星慶云、什么吉語祥瑞,今天日月合璧,明天五星聯珠,好像嘉慶上臺,凡夫俗子舉雙手贊成還不夠,連老天爺都要趕來湊熱鬧,通過各種方式表示對嘉慶當一把手的支持和擁護。
剛上臺的嘉慶腦子還是比較清醒的,他知道這些官員們忽悠自己的老子慣了,還想用這一招來邀功請賞。所以,親政不久,嘉慶就多次在不同場合表明自己的堅定立場,旗幟鮮明地反對官場假話,說明嘉慶對當時的官場積弊有比較深刻的認識。關鍵是,領導作指示,下屬在你面前唯唯諾諾,轉過背,該干嘛還干嘛,啥指示,都見鬼去了。嘉慶遇到的就是這種困惑,會議也開了,文件也發了,就是不見效果。
就在嘉慶做出嚴禁官員說假話的指示后不久,國家天文臺(欽天監)就第一個不拿嘉慶的指示當回事,在一份氣候報告中,竟然說天文工作者經過不懈的努力,觀察到了“日月合璧、五星聯珠”的吉象,還說,這種現象,只有政治清明的時候才會出現。但天文臺的同志們沒有料到的是,他們的領導嘉慶帝還有些天文知識和科學探究精神,曉得這是天文臺的同志們在說假話拍馬屁。對此,嘉慶非但沒打賞,反而給予了嚴厲的批評:“日月合璧、五星聯珠,皆為前代史冊所載,朕亦粗知算法,其躔度運行,無難推算而得。此等鋪陳,侈言祥瑞,近于驕泰,實為朕所不取?!?/p>
天文臺的這番假話是拍領導的馬屁,其危害性還不算太大,但下面的這些假話,分量就不一般了。
嘉慶元年,四川爆發了大規模的白蓮教起義。當時的四川副省長兼民政廳長是謊話高手林雋。就在朝廷軍隊與起義軍打得不可開交的時候,林副省長在給嘉慶的軍情匯報中說“民情安貼”,老百姓都在安居樂業呢!真佩服這位省長大人睜著眼睛說瞎話的本領和臉皮厚似天的心理素質。天天流血死人的起義之大事,在他嘴里,輕輕巧巧地說成了“民情安貼”。嘉慶正在為白蓮教的事情鬧心呢,林副省長他老人家卻不當回事,嘉慶很生氣。但他沒有嚴厲處分林副省長,只是將這位謊話高手找來,劈頭蓋臉地臭罵了一頓,并且用林雋這只“雞”告誡官場其他的“猴”:“朕所望者,惟在汝等此數字切實奏報耳。若仍不實告,惟務粉飾取悅,則閭閻疾苦從何而知?”
警告他們“嗣后不許說假話,以實告,慎志勿忘”——以后誰也不要在我面前說假話了,否則,我對他不客氣。
盡管嘉慶發了幾次比較大的脾氣,并且一再警告不許說假話,但大清的國家干部們此時卻不約而同地達成了一種默契,誰不說假話,誰就是烏龜王八羔子;誰不說假話,誰就別想在圈子里混了。
嘉慶五年一月,云南遭遇百年不遇的特大洪災,損失慘重。按說,發生這樣大的自然災害,政府領導應該高度重視,如實匯報災情,并且親臨抗洪救災一線,靠前指揮,組織和部署抗洪救災工作。但是,云南省長(巡撫)江蘭不僅隱匿災情,就是嘉慶派出災情調查組對當地受災情況調查確證之后,江蘭省長仍然死不承認,上奏說受災地區依然大豐收。這位省長比前面那位林副省長說假話的層次還要高出一大截,鐵板釘釘的事兒,他也能將黑的說成白的。這一回,嘉慶動怒了,警告不聽,那只有來真的了。于是,“玩視民瘼”的江蘭省長,被嘉慶撤職查辦了。在這起事件的后續跟進上,嘉慶做的還是不錯的,他再一次下發專門的文件,要大清的全體干部以江蘭為戒,有一說一,實事求是。在文中,嘉慶語重心長且一針見血地指出了說假的嚴重后果:“匿不上聞,則小民饑困無依,或致別滋事端?!?/p>
說假話的江蘭被收拾了,按說大家的心里多少是有震動的。但是,兩年后的嘉慶七年,山東發生了嚴重的蝗蟲,自然災害再一次考驗著大清官場的誠信度。遺憾的是,這一次,依然是云南水災事件的翻版。蝗災發生后,嘉慶多次作出批示,要求山東官員核實災情,據實上報。不可思議的是,山東省長和寧仍然走“謊話路線”,在給嘉慶的報告中,和寧省長說:“濟寧等州縣間有飛蝗,并不食稼?!被认x不吃莊稼,那蝗蟲吃什么呢?這個“飛蝗不食稼”的結論,恐怕也是獨一無二、震古爍今的“官場制造”。一般人,是說不出這番雷人的話語的。這一次,和寧也落了個撤職查辦的下場。
蝗蟲似乎要和大清的干部們過不去。嘉慶九年,直隸地區發生嚴重的蝗災。嘉慶要直隸總督顏檢匯報當地的災情。這位顏總督與前面的江蘭、和寧師出同門,說話都是一個路子,明明麥子都成了蝗蟲的美餐,他還說當年的小麥有“十分”收成。也是活該顏檢倒霉。一天晚上,嘉慶正在書房里看書,冷不丁看見一只蝗蟲飛到了書桌上,接著就接二連三的有蝗蟲飛進來。嘉慶由此就聯想開了,皇宮里都有蝗蟲飛入,那郊原田野就可想而知,第二天,他再一次派人對顏檢說,你別糊弄我了,老老實實的匯報災情吧!顏檢立馬寫了一封報告,說我們這兒前幾天的確飛來了一些蝗蟲,不過都被我們組織的殺蟲小分隊給滅了。還說,“飛蝗不傷莊稼,惟食青草”。這哪是蝗蟲呀,分明就是菩薩嘛!蝗蟲不但不吃莊稼,還免費為老百姓除草。不能不說,這顏大人太有想象力了。
其實,此時的嘉慶已經知道了蝗災造成的損失,僅在廣渠門外,十分之四的莊稼都已經被蝗蟲吃掉,其他各州縣都有大批蝗蟲,谷粟被吃的情況最為嚴重。嘉慶很生氣,以欺罔、粉飾之罪把顏檢查辦,并再一次告誡各省督撫:“粉飾之習一開,則督撫等惟事敷陳吉語,而屬員意存迎合,日久相蒙,必至一切國計民生之事,概不以實上陳。”
也難怪嘉慶不困惑,該警告的警告了,該撤職的也撤職了,可假話就像那嗚嗚一片的蝗蟲,屢禁不絕,貪婪地啃食著大清的肌體。問題是,因為說假話被查辦的只是極少數,當官場假話成風時,光憑嘉慶一人發脾氣或者不痛不癢地處分幾個人,又能起多大的作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