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鄔麗雅
不能回家
●鄔麗雅

侄兒很不情愿地把賽車放回車庫,出門的時候,把院門甩得咣咣響。舒敏一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仿佛兩個可憐的弱智兒童。舒敏哽咽地說,這世界哪有無污染蔬菜?我不要了,我不要了還不行???
舒敏剛從菜場回家,把抖擻著藥芹莧菜的籃子往桌上一放,埋怨就從廚房里涌了出來。丈夫一飛滿臉怨氣,一手擦著圍裙,一手指著菜籃,說,哎哎,又是這兩樣菜,我的頭都要吃昏啦。舒敏說,沒有農藥的葉子菜,太少,要么還有土豆、毛豆什么的,哪能下飯啊?將就點吃吧,你又不是不知道,青菜白菜,噴了甲醛保鮮,豆芽用了除草醚去根,韭菜灌樂果滅蛆,豇豆打了萬殺,茄子轉了基因,蘿卜反了季節……反正啊,我也不會買菜了,下回該你去買了。
一飛氣咻咻說,你,愛吃不吃吧,吃了毒死,不吃餓死,總歸一個死,我也吃夠了豁出去了。一飛說著解下圍裙,賭氣往桌上一甩。
舒敏一飛都是從農村來城里工作的。不講究穿著,倒講究吃。這講究吃,也不在乎吃那山珍海味,在乎吃得安全新鮮。鄉下人吃蔬菜,吃的都是活殺的地頭鮮。一點油一點鹽,不需要什么調料就叫人打耳光不放。過夜的蔬菜,鄉下人一般不碰。但到了城里,還想那樣吃蔬菜,就是奢侈。能吃上安全不污染的蔬菜,已經是上上大吉了。中國人的食品安全問題,別說人知道,就連狗都知道了。那些涼菜店里出來的肉食,狗都要吸吧吸吧鼻子,有的吃,有的去他媽的就不吃,怎么哄都不吃!舒敏一飛這樣挑剔生活的城里鄉下人,日子就不好過了。
舒敏轉臉看看老公,順下氣來開始擇菜,說,唉,你也別發牢騷了,我難道吃得頭不暈啊。我想這樣,你看怎樣。舒敏把自己的想法跟老公一說,一飛慍怒的臉一瞬間陰轉了晴。
舒敏一飛的老家離開這個城市三十多里地。這要在北京上海,那就算是近郊了。那里青山綠水,空氣清新。舒敏老家有房子有院子。完全可以種菜自給自足。問題是,舒敏的公公婆婆過世太早,本來還有個嬸娘幫著打理打理,不想嬸娘也撒手人寰。這樣,小院只能上鎖?,F在,舒敏的想法就是重啟這塊院子里的蔬菜地,種菜自給。麻煩的是,三十里地,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平時要在機關上班,不可能天天往老家跑,頂多一個星期才能回家一次,這施肥治蟲可以自己搞,澆水的事情必須委托別人。要是嬸娘在,這個事不用求別人。告訴她一聲,就妥妥帖帖了。舒敏說,現在就是這個問題不好解決啊。
叫劍飛。一飛說。
劍飛是一飛的堂弟,就是叔叔嬸娘的兒子。雖說是嬸娘的兒子,但跟嬸娘一輩人不一樣,嬸娘是不識字的鄉下婦女,別的記不著,就記住一個知恩圖報,有恩必報。當年,窮極潦倒時哥哥嫂子猶如父母,啥事兒都擔待著,現在哥哥嫂子走了,侄兒一飛就是自家兒子。一飛在城里工作,老家,就得給好好看著。一飛呢,也把嬸娘當成母親,逢年過節總是少不了買些吃的穿的。一飛總認為,買這買那錢是其次的,關鍵是一個情字,這親情是多少錢買不來的。有個長輩去孝敬,那是小輩的福分。
劍飛是個木匠,一個方圓小有名氣操作立體幾何平面幾何的走南闖北的手藝人,世面見得多了去。眼下,再下一代的年輕人,一個個養得白凈凈蛀蟲子似的,不肯吃苦,不肯學手藝,那存世的手藝人就成香餑餑。所以,像劍飛這樣的技術工,下地種菜什么的粗活基本不干,一般只干兩件大事:白天出力流汗干活掙錢,晚上出力流汗搓麻玩錢。劍飛手氣好,他的牌糊得多。牌友們總知道劍飛手“仙”,劍飛卻在一次私下里,對一飛說了句實話,說,哥,嘿嘿,我手指摸得出牌呢。玩了,還賺了。劍飛竊竊地笑,一飛吃一驚,睜大眼睛看著兄弟,說,不會吧,你的手指不是給斧子削了半截嗎?劍飛伸出缺了半指的手,說,喏,要是不給削了,贏得還多呢。一飛笑著說,哼,老天看你不地道才削了你,別玩了,你把這個當賺錢門道???這錢忒不地道,都是村里人,你好意思賺人家嗎?劍飛搖搖頭說,關我屁事,瘟本事賊本事,賺著鈔票真本事。管他呢。一飛說,你不聽啊,早晚給逮了。逮了,我可救不了你。
劍飛賭心大,賭心大的人讓人不放心。舒敏有些擔心。再說,他自己家的菜都不肯澆水,能幫我們澆嗎?
一飛掂量著,說,叫別人家,不方便啊。再說,叫了別人,劍飛又會有想法的,只能跟劍飛商量。他要說不行,我們再叫別人。再說那也不是什么難事,小河就在旁邊,舉手之勞的小事情。耽擱不了時間。
周六雙休,舒敏一飛開車回家,在院子的車庫里,將兒子不騎的賽車騰挪過去,車庫向著陽,十分寬敞明亮。這輛賽車,是兒子上大學時運回家的。兒子喜歡運動,假期里,還要騎著去旅游,所以,舒敏一飛,一有空還總把車擦得锃光瓦亮。
在干干凈凈的車庫里吃飯,別有情趣,他們弄了幾個涼菜,又做了幾個熱菜,拿一瓶好酒,叫劍飛過來吃晚飯,想順便提提澆水的事情。兄弟之間本來并不生分,隨便吃個飯也是經常的事,但看見一桌好菜好酒,劍飛說,吔,怎么這么隆重?隨手撿一塊牛肉給跟來的自家的狗,狗低下頭二話不說就吞了,仰著頭還想乞食。一飛端著碗從里屋出來,說,別試了,這是我們單位食堂自己做的。假不了。市面上的牛肉據說百分之八九十是假的呢。
大家坐定,一飛給劍飛斟上滿滿一杯酒,說,喝,好酒啊。今天就是跟你商量食品安全的重大問題呢。劍飛笑笑,說,喲,酒不錯,這酒好幾百呢。哥牛逼啊。一飛說,看看什么牌子,好牌子啊,那是為款待你啊。劍飛咪一口,瞇著眼,抻一抻喉嚨,甩甩頭說,不錯,夾一塊牛肉在嘴里嚼,含糊不清地說,啥食品安全?我們鄉下人是不怕的,蔬菜自己種,大不了自己再養口豬唄。
你只想自己,那你哥我呢?一飛說。
劍飛一梗脖子,你們城里人有錢,還怕吃不到好蔬菜???現在有錢嘛,別說蔬菜,長胡子的女人都買得到啊。大家都笑起來。
一飛一本正經說,你別開玩笑了,在城里,現在不敢買菜,你嫂子天天給我吃那幾樣蔬菜,都把我吃糊涂了。所以,我不怕麻煩,想在院子里種些菜,用點雞糞鴨糞什么,盡量少用農藥化肥,施肥用藥我自己來,勞煩你的是,幫我看看,干了,澆澆水。我呢,一周回家一次,弄點菜,放冰箱里,對付五天。
劍飛笑得啞了聲,我以為什么天大的事情,這么點屁事啊,小河就在旁邊,給我一把院墻鑰匙好嘞。來,為小事一樁干杯。
舒敏笑著說,天長日久的事情,麻煩老弟,別厭煩啊。劍飛翻翻白眼回嫂子,兄弟之間這也算事情的???真是的,嫂子這個我要說你了。我娘在世的時候,老說呢,誰都可以忘了,不能忘了大伯和大娘啊。沒有他們就沒有我們。老一輩歸天了,咱們兄弟還得兄弟下去啊。咱打斷骨頭連著筋呢。
是這理兒,舒敏給劍飛“說”得身輕如燕,在屋里飛來飛去,給兄弟倆斟酒。
一瓶酒,喝個精光,兄弟倆有點醉意,但意猶未盡。
一飛從包包里啃吧啃吧挖出一包短裝“黃鶴樓”,舉在手里想炫耀。劍飛一把搶過去,笑著說,哈哈,好煙,哥給我。一飛說,就是給你的,水幫我澆好嘍,虧不了你。劍飛犟著下巴,一揮大手說,放心,我撒一泡尿就幫你全澆個遍了,也算事情的呢。說完,走著S步,回隔壁自己家去。
劍飛走后,舒敏白了一飛一眼,說,顯擺死你吧。剛剛人家送你一包好煙,又給了劍飛了。自己抽“紅杉樹”,百來塊的好煙又給了人家,什么代價。一飛說,請人家幫忙,不要小氣。天長日久的事情。
清晨起來,一飛舒敏往泥里撒菜籽,撒好菜籽再澆水,然后,把院墻鎖上,把鑰匙交到劍飛手上,回城上班去了。
這是一個漫長的一周,也是期待的一周,舒敏一飛在眼巴巴中度過。劍飛能為那些不污染的青菜澆好水嗎?當舒敏一飛周末回家的時候,一地綠瑩瑩的兩瓣小青菜說明了一切問題。這一地的嫩綠,似乎給小院帶來勃勃生機。舒敏愛憐地蹲下身子,細細瞅著青菜,詩意地說,看看這綠瑩瑩的,是土地給我們盛開的鮮花啊。一飛也舒坦,點上一支煙,美美地抽一口,說,再堅持吃十天頭暈菜,就可以換換口味吃我們的安全小青菜了。這個院子,好久不種菜,應該沒有蟲源,所以不要撒藥。接下去,這里種包菜、這里韭菜,這里雪菜……
一飛規劃的時候,劍飛進來了,人未到,嗓門兒先到,怎么樣,小菜不錯吧。舒敏一飛說,不錯不錯,謝謝老弟,謝謝老弟。一支香煙射到劍飛懷里,那是一飛丟過去的。瞬間,兩縷青煙裊裊上升,大家籠罩在綠色的幸福中。
不錯就好,開端良好。劍飛說,今天老婆去娘家了,他和兒子沒人管飯,那言下之意,是爺倆要在一飛家蹭飯了。吃就吃唄,吃頓飯算啥。
酒來了。劍飛眉開眼笑,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百元鈔票,往桌上一拍,對兒子說,小子哎,給老子干點活。然后,抻抻脖子轉向一飛說,后頭,劉家巷一個外地人開了家熟食店,做得干凈地道,味道也不錯,生意啊,那叫一個紅火,城里人都開車來買,我請老兄嘗嘗。
舒敏立刻說,別別,在我家吃飯,哪有你掏錢買菜的?我來我來。說著也掏出一張錢,塞給侄兒,揮揮手說,去去,年輕人腳力好,快去快回。
侄兒真的一眨眼就回來了,不過回來的時候就不是侄兒一個人了,他的身后跟著幾條想吃的狗,還有一個蹣跚學步的孩子。劍飛一看,說,喲,這條小狗狗也聞著香味了。小家伙于是就怪模怪樣地朝大家笑,笑得挺討人喜歡,舒敏眼鈍,說,誰家的小孩?劍飛說,這不是永飛的孫女嗎?舒敏說,喲,已經會走路啦。來來,給點糖糖。舒敏正轉身拿糖去,一個女人突然沖進院子,氣呼呼,抱過孩子就走。說,走,饞嘴嘴,家里沒有吃啊,人家是澆水了才吃飯啊,你干了什么活了???
這啥話呢?哪有這樣說話呢?大家傻眼了,有那么好嫉妒的嗎?
劍飛說,不管她,永飛老婆就是這樣不講理的鄉下堂客。我自己的親兄弟親弟媳,我能不知道么。她么,看了我們吃著難受哪。也不怪她,一天到晚在家守個孩子,在家死粥死飯吃吃,看了人家吃就眼紅。
一飛疑問,照理永飛和兒子兒媳三個人干活,收入應該還好吧。劍飛說,哪里,他兒子兒媳,先是在洗毛廠干,太臟。拍拍屁股回來了,回來又不帶孩子,網吧去了。
還有錢下網吧啊?舒敏表示擔憂,這樣不要學壞了噢?劍飛聳聳肩說,村里這樣的年輕人不要太多哦,抱住一個電腦好像就有飯吃。我哪管得了別人?我自己的事情都管不好呢。這小子,他用筷子指著對面大啃雞腿的兒子說,也在洗毛廠,太臟,外地人都不想干,老兄也要幫我想想辦法,弄口安穩飯吃呢。舒敏說,什么學歷?侄兒立馬接口,高中。嘿嘿,他羞赧地笑笑說,跟哥哥不好比嘎。
侄兒說的哥哥,是一飛舒敏的兒子,現在正在北大歷史系讀大二。劍飛說,你家兒子找到工作,你們家就等于開了銀行,再說你們兩個,吃國家飯,不愁錢。
舒敏苦笑著搖搖頭。劍飛啊,我家能印鈔票啊?誰家沒有難念的經啊。這世道找份工作容易嗎?一飛說,上了班,我來淘淘看,保不準的啊。有么最好,沒有還得在洗毛廠干著。
飯也吃好,話也說完。舒敏看看一飛,說,好了,請人澆一勺水,倒全賴上你了,你干嘛答應他呢?一飛說,不答應?不就是不幫忙嗎?人家就恨你。能幫就幫吧。比如燒香念佛,幫的總是自家兄弟,劍飛應該也懂好賴的吧。再說,誰讓你求他澆水呢。
輾轉幾周,一飛終于在一個當鎮長的陸同學那里搞定一個收發員的名額。舒敏說,哎呀呀,怎么年紀輕輕干收發員,一樣本事都學不著的啊。這不是害孩子嗎?一飛說,那是你的想法,人家只要輕松拿錢嘛?,F在誰要本事?。磕阍趺锤淖兯麄兊南敕āR伙w撥通了劍飛的電話,通知侄兒明日就去鎮里報到。劍飛在電話里說,謝謝老兄,周末回家,你們別燒了,我請客了。舒敏聽了趕緊接過電話,算了算了,我們不喜歡吃葷菜,自己做著吃吧。但是,回話的聲音已經換了永飛了。嫂子,幫我那小子也留個心啊。總這樣玩下去不是個事情啊。
放了電話,舒敏干瞪眼不說話。一飛說,怎么了?請你吃飯還請壞了?舒敏突然吼道:你們這家怎么這樣的?。窟€有個泡網吧的侄兒,也要工作!你腆著臉求人去吧!這個無污染蔬菜,天價了,我不吃了,寧可毒死,不要給人氣死,我不吃了,讓它長老結籽吧!
一飛也火了,對舒敏吼道,不都你起的頭嗎?怪誰???這糾糾結結煩死了,一飛干脆一關房門看自己的電視去。
夫妻倆別扭著,幾天不說話,這個周末不回老家了,舒敏穿著睡衣睡褲,散著頭發,一副不想出家門的樣子。
九點的時候,舒敏突然緩過神來,想,哎,夫妻賭什么氣啊,有啥意思呢,又不是什么原則問題。吃得污染,精神再不干凈,不死湊上路呢。細想想,他一飛忍氣吞聲,不就是為了成全自己無污染蔬菜的夢想嗎?自己還怪人家,也沒道理。現在,這鄉下的菜譬如沒種,不要了,頂多丟了幾個菜籽錢,無所謂的。想到這里,舒敏換好衣服,梳洗一下,對一飛說,好啦,別吵了,要吃什么我去買。一飛說,我喜歡吃啥,還用問我?回話也明顯少了火藥味兒。舒敏說,好好,你撒嬌吧你,我去買,除草醚的綠豆芽,一片盡的青菜,甲醛的茭白,避孕藥的黃鱔,好了吧?
門鈴響了。舒敏想,這時候誰會來?撥開門鏡一看,立馬把門打開。劍飛拎著青菜風塵仆仆進門,大著嗓門兒說,不回老家也不說一聲啊。這菜長老了可不好吃啊。說著放下青菜,回頭要走。一飛起了床說,坐一會啊。劍飛說,不坐了,這幾天在城里給人裝潢,天天摩托來去。菜每天可以給你們帶來的。說著急匆匆下樓。
舒敏傻坐著,木木地說,這,我自己的菜,我不要了還不行呢!一飛想說什么,手機響了。
手機是一飛同學陸鎮長打來的。一飛想,正好,問問侄兒工作表現怎么樣。陸鎮長說,就是說你侄兒哪。那小子忒時髦了嘛,騎個賽車,戴個頭盔,塞個耳機,哪像個做收發工作的?舒敏一聽說,搶過一飛手機,問,陸鎮長,賽車是藍白相間的是吧?陸鎮長說,對對。你看見的?舒敏說,我、我說不好了。
放下手機,舒敏用目光剜一眼一飛,看看,一定是咱們兒子的那輛賽車,五千多塊哪,咱們兒子的寶貝,他又自作主張騎了走了。這個蟲子不得了了,從澆水一直吃到我的賽車上來啦。
一飛說,別先瞎猜,可能是他自己買的呢,走,咱回家看看去。
那還有假,停車的地方,只有車棚,沒有了賽車。正火冒冒,侄兒青春時尚地回來了。一飛說,哥哥的車誰讓你騎走的?侄兒倒不賴,只是滿不在乎笑笑,說,你們不騎我騎騎,礙什么事嘛,放著也是放壞啊。哎,兒子老子倒是如出一轍呢。舒敏想說,放壞了是我的事,你騎車不通過我是你的事。但給一飛摁住了。再說下去,傷和氣。一飛壓著火氣對侄兒說,把車放回來吧,哥哥還要的呢。哥哥不騎,就給你,好嗎?
侄兒很不情愿地把賽車放回車庫,出門的時候,把院門甩得咣咣響。舒敏一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仿佛兩個可憐的弱智兒童。舒敏哽咽地說,這世界哪有無污染蔬菜?我不要了,我不要了還不行???
一飛說,行,不要了,辦法還是有的,院墻上重新換把掛鎖嘛,不過,這一換,我們兄弟就沒有和諧社會了,我們就不能回來了。
換了院門鎖,還能做什么呢?回城!
總算回城了,天已擦黑,回到家,舒敏一飛誰也不愿意說話。一人占一個凳子,傻傻地坐著,等天一點一點黑下去。在黑夜中,他們誰也看不見誰的臉,但相互都看得見對方的心。
電話就是在這個時候響了,是劍飛,劍飛說:哥,院墻上的鑰匙壞了,怎么也開不出鎖,那鎖,就給我砸了。我重新換了把鎖,你們回家要問我拿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