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攜“亡兒日記”，白發(fā)雙親千里迢迢尋“隱身兒媳”

瑞冬

清理兒子遺物時，父母從兒子的日記里，驚訝地發(fā)現了一個秘密：兒子談過一個女朋友，而且與她交往已經很深了。那么，兒子病重之后一直不見蹤影的這個女孩，是否知道她的戀人已經離她而去的消息？她現在在哪里？日子過得如何？該不會懷著兒子的骨肉在過早地體會這無常的人生吧……

沉痛白發(fā)心，病魔奪去黑發(fā)人

2012年4月19日傍晚，在深圳工作的林子揚回到了南京的家中，望著驚喜且納悶的父母，林子揚蒼白的臉上擠出一絲笑容：“爸，媽，我想你們了。”

母親程亦梅見了，一臉疼愛地看著兒子：“小揚，你怎么越來越瘦呢？咱家不缺錢，別舍不得吃。”林子揚笑笑，一臉疲憊地倒在沙發(fā)上，獨自望著天花板發(fā)呆。

看兒子這樣，程亦梅心疼得聲音有些哽咽：“小揚，你還是回來吧，我們不缺錢。”望著媽媽，林子揚說：“是的，媽媽，兒子不走了，哪兒也不走了，就留在家里。”

兒子今天是怎么了？父親林家樹看出了異常，眉頭漸鎖。

林家樹夫婦家住南京市大廠區(qū)葛塘路，夫婦倆都在南京有機硅化工有限公司工作，林家樹是工程師，程亦梅是會計。林子揚1987年5月出生，畢業(yè)于廈門大學土木工程系，后工作于深圳鑫宇建筑公司。

晚飯后，林子揚一言不發(fā)地回到自己的房間去了。林家樹搖搖頭：“不太對勁兒。”說完轉身去了林子揚的房間。

房間里的林子揚正面對電腦發(fā)愣，見父親進屋，林子揚抬眼相望。這一眼讓林家樹心里一沉，他發(fā)現以往兒子炯炯有神的眼睛，此時充盈著黯淡與絕望。程亦梅與丈夫愈加認定，兒子一定是有事瞞著他們，他那樣瘦，臉色又十分憔悴，該不是身體上出了問題吧？

父母的預感是對的。

次日早晨，在父母的追問下，林子揚撲進媽媽的懷里放聲大哭，他邊哭邊說：“媽，兒子不行了，兒子患上了胃癌。我在深圳已經檢查過了，我突然回來就是不想死在外面……”說完慟哭不止。

程亦梅夫婦嚇壞了：“兒子，你不會是嚇爸爸媽媽吧？“如同晴天霹靂，一對白發(fā)父母怎么也不敢相信這是事實……

當天下午，程亦梅夫婦帶著林子揚到江蘇省人民醫(yī)院檢查，結果表明，林子揚真的患上了胃癌，并且是晚期。隨后，程亦梅夫婦傾盡所有，走上了對兒子生命的救贖之路。

然而，命運的殘酷在于，無論父母付出多么沉重的愛，所有的治療仍沒有留住林子揚的生命。2012年11月21日下午3點左右，林子揚還是遺憾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2012年11月28日，是林子揚逝后的“頭七”。按照南京習俗，“頭七”這天，要將逝者的衣物焚燒。

一大早，程亦梅夫婦就將兒子的衣物整理打包。后來他們來到了兒子的房間，在電腦桌前靜靜地坐著，他們又想起了過去的日子里，那些和兒子用QQ聊天的場景……

下意識間，程亦梅拉開了電腦桌的抽屜，就在這時，一個黑色的16開大日記本出現在她的眼前。兒子還寫日記嗎？她有些吃驚，便翻開日記的第一頁。

這時一片鮮紅的楓葉頓時滑落下來，來不及撿拾，筆記本扉頁上的一行文字瞬間閃入程亦梅的眼簾——獻給我最最親愛的珊。

親愛的珊？程亦梅驚得雙手微顫，難道這是兒子的女友嗎？他們當父母的，怎么一點也不知情呢？程亦梅迫不及待地一頁一頁地讀了下去。越讀程亦梅越發(fā)現，兒子還真有過這個他昵稱為珊的女朋友。

日記里，兒子寫了很多，他寫了與這個叫珊的女孩相識相愛的過程，還寫到了兩個人情不自禁時，第一次肌膚相親，慌亂間進入對方身體的情節(jié)。

而在最后幾頁，兒子寫了他發(fā)現胃癌后，一次一次地向珊表達他的愧疚之情：親愛的珊，請原諒我的不辭而別，我得了絕癥，不想讓你看到我痛苦死去的模樣。我要回家，我要死在爸媽的懷里……珊，我丟下了你，拋棄了你，你記恨我吧。如果有來生，我一定為你當牛做馬，來為我扔下你不管而贖罪……

程亦梅泣不成聲，流著淚水將日記本遞給丈夫，凄涼地說：“小揚他爸，小揚在深圳有個女朋友啊……“原來兒子戀愛過！程亦梅夫婦動容噙淚。

這個叫珊的女孩在哪里？她過得好不好？她是否知道她的戀人已經離她而去？想到這些，程亦梅夫婦的心揪緊了。

他們覺得，無論如何他們一定得找到這個叫珊的女孩。他們想，這既是重走兒子人生的路，又是對兒子愛的尊重，還能以親情的名義，撫慰并補償一顆受傷的心……

尋找隱身“兒媳”，南京走來白發(fā)雙親

那么，茫茫人海，僅憑一個“珊”字，又如何能尋找到她？一時間，程亦梅陷入迷茫之中。

后來，程亦梅想到了兒子的QQ，她想那上面一定會有他女友的QQ。程亦梅立刻登陸，可是面對密碼，程亦梅一片茫然。

她先是用兒子當年的銀行卡密碼，不對；接著又用其他的號碼，試了五六個都沒用，結果反而因為密碼多次輸入錯誤被系統鎖定。

呆坐一會之后，程亦梅想到了與騰訊客服聯系，但騰訊客服遺憾地說：“這個號碼很久沒有登錄，已經被系統取消了。”這樣的結果，讓程亦梅欲哭無淚。

一連數日，程亦梅夫婦都在想如何能尋找到“珊”。

2012年12月2日午夜時分，迷迷糊糊的程亦梅忽然看見兒子正朝著自己走來，燦爛地沖她笑著……

一個激靈，程亦梅醒了。她怎么也睡不著了，推醒丈夫說：“家樹，小揚托夢給我了，讓我找到他的女朋友，把日記交給她。我想，我們是一刻也不能拖了，必須循著兒子走過的路，一步步去尋找她……”

12月6日，程亦梅將兒子的日記放入行李箱里層，飛往深圳。

到達深圳之后，程亦梅直接打車來到了兒子工作過的公司。聽說是林子揚的媽媽，尤其是得知林子揚竟因病去世了，曾經和林子揚工作過的同事都不禁長吁感嘆。當時林子揚突然辭職離開單位，同事不知原因，更無人知道他竟然是因患了胃癌才悄然離開的。

大家越說越唏噓不已。后來，當程亦梅問到兒子女朋友一事時，林子揚生前一位好友告訴她，林子揚確實有個女朋友，叫于珊珊，在一家網站當網絡編輯。

程亦梅沒有歇腳，立刻來到那家網站的辦公地點，可是，網站工作室的人卻對她說，于珊珊早就離開了。再問她的去向，網站工作室的人卻都搖頭不知。程亦梅不甘心，開始尋找打聽當年和于珊珊一起工作過的同事。

在她的請求下，一名負責人叫來了當年和于珊珊一起工作過的張姓好友。見到她，程亦梅如同看到了救星，強忍著眼淚把自己為什么要找尋于珊珊的原因說了清楚。

張姓女孩動容地說：“當年林子揚的不辭而別，傷了于珊珊的心，她哭了很多天呢，后來就辭職了。她現在在上海，我可以給你她的手機號碼。”拿到手機號碼，程亦梅喜極而泣。

兩人下樓的時候，張姓女孩悄悄地說：“阿姨，我還得告訴你一件事，林子揚走的時候于珊珊都懷孕了。當時我們都罵他是薄情郎，還真沒想到林子揚的絕情離開，竟是患了癌癥。”

程亦梅驚呆了，日記里兒子分明寫過他與于珊珊曾偷嘗過禁果，那么她懷的孩子一定是我們林家的血脈！一個未婚媽媽如何生活？該不會在過早體會這無常的人生吧，我一定要找到她……

走出網站大樓，程亦梅撥打于珊珊的手機，接通之后，電話那端傳來一名女孩纖柔的聲音。程亦梅急忙說：“你是于珊珊嗎？”對方應答之后，程亦梅已是泣不成聲。

電話里，于珊珊多次追問她是誰，程亦梅抹去眼淚，哽咽著說：“孩子啊，我是林子揚的媽媽。”于珊珊沉默了一會后，冷冷地說：“對不起，你打錯了。”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當一個女孩懷上戀人的骨肉之后，戀人卻突然玩起了人間蒸發(fā)，她會是什么樣的感受？程亦梅理解于珊珊，一點也不責怪她的冰冷，而且，她更加覺得一定要找到她，向她說出事情的全部真相。林家對不起這個女孩，他們得用長一輩的溫情撫慰她受傷的心……

當天夜里程亦梅就趕到了上海，茫茫都市，于珊珊又在何處？第二天上午，程亦梅再次撥打于珊珊的電話，電話剛一接通，于珊珊就冰冷地說：“請不要再打擾我，我恨你們林家所有的人！”再撥，她就直接掛斷了。

程亦梅改給于珊珊發(fā)短信說出了真相：“孩子，小揚已經不在人世，他患了胃癌。離開了我們，也離開了你。我今天來，是按他的遺托，送他的一本日記給你……“

沒有一個母親會拿兒子的生死來惡作劇，看到這條短信，于珊珊顯然也驚呆了！

半個多小時之后，程亦梅的手機才響，是于珊珊打來的，聲音仿佛剛哭過一般，十分凄婉：“阿姨，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你在哪里啊？你說的是真的嗎？”程亦梅流著淚，抽泣地回復了兩個字：“真的。

愛成云煙情緣在，我們還是一家人

四十多分鐘后，于珊珊出現在了程亦梅的面前，看著眼前素雅端莊的于珊珊，程亦梅話未出口，已是流淚滿面。她又想起了什么，佯裝無意地將目光落在于珊珊的腹部上。

她看到于珊珊的腹部是平的，便輕呼了一口氣。然后，她轉身顫抖地從行李箱里拿出林子揚生前的日記本交到于珊珊的手中，說：“孩子，你受苦了，小揚對不起你，林家對不起你……”

“珊，一個人在深圳好嗎？開始化療了，比化療還難受的是我心里的痛苦。多少次我都想打電話給你，可是我卻始終不敢撥出那個我最熟悉的號碼。不為別的，我只是不想讓你直面這殘酷的生命真相。”這個深夜，翻讀林子揚的日記，于珊珊哭了一晚，沉痛于生活與生命的無常中——

于珊珊是浙江麗水人，也是“廈大”的學生，只是與林子揚不同系，她讀的是中文。大四那年，在一次同學聚會時，林子揚與于珊珊第一次見面。兩人發(fā)現，對方就是自己一直在尋找的人，很快便發(fā)展成為一對戀人。

大學畢業(yè)后，原本計劃回到南京的林子揚為了愛情和于珊珊一起選擇留在了深圳，他們在深圳寶安區(qū)松興大廈租了間一室一廳的房子。于珊珊當了一名網絡編輯，林子揚則應聘到鑫宇建筑公司從事設計工作。相戀的時間里，這對戀人相約，暫時對雙方的父母隱瞞這份戀情。

不久后，林子揚發(fā)現自己胃部嚴重不適，他經常嘔吐，連續(xù)幾個月，胃部的疼痛常常發(fā)作，吃什么吐什么，而且體重也開始跟著暴降。2012年1月12日，林子揚瞞著于珊珊獨自一人到深圳市第二人民醫(yī)院做了胃鏡檢查。4天后，手拿檢查報告，林子揚渾身癱軟——胃癌晚期。醫(yī)生還說，基本上，已無法可想。

林子揚慌了，他感覺自己馬上就要死掉了，工作愛情一切都變得虛幻。考慮到深愛自己的于珊珊必定無法面對這一殘酷至極的現實，林子揚決定遠遠離開她，并且人間蒸發(fā)。

林子揚的斷然分手著實給了于珊珊當頭一棒，她一次次撥打林子揚的電話，卻都是無法接通。她去他的單位詢問，卻被告知他辭職了，沒有人知道他的去向。后來，性格倔強的她決定不再理這負心人，她想林子揚一定是另有新歡了，那么就讓他從生活中永遠消失吧。

不久后，于珊珊發(fā)現，自己懷了他的孩子，已經3個月了。未婚先孕，而且，不見了孩子父親，這可真是一個足夠冷的冷幽默。但是，在糾結多天后，于珊珊卻依然決定，生下這個孩子，因為，她是孩子的母親。

歷經十月懷胎之苦，飽受旁人風言風語之諷，2012年7月，于浙江麗水老家，于珊珊生下一個女孩。對外，她稱孩子父親出國了，對父母，她告知了真相。

這一天，在獲知全部真相之后，于珊珊把自己已孕育孩子的事，也告知給了林家樹夫婦。兩位老人一聽，真是又驚又喜。

程亦梅淚水汪汪，一次次問：“我的孫女呢？我的孫女呢？快快抱來看看，快……”林家樹則激動得沒法坐下，在門邊走到窗前，又從窗前走到門邊……

2013年1月12日上午，上海徐匯賓館，趙家大團圓。

9時許，于珊珊抱著孩子來到房間。這真是一個可愛的小姑娘！程亦梅一見，就伸手攬進了懷中，大聲嚷著要孩子叫“爺爺奶奶”。

細細端詳孩子，她在她紅潤的臉龐上，分明看到了兒子的模樣，沉痛的懷念又涌上心來。她說，兒子呀，這就是你的女兒，你可愛的小天使……

當激動的淚水停歇下來后，林家樹夫婦跟于珊珊商議了孩子的撫養(yǎng)問題。

林家樹說，我們兩人收入不算低，小揚治病時，花掉了不少積蓄，但醫(yī)療保險報了部分。家里還有一些積蓄，我們也無其他需要負擔的。以后，這孩子所需的開支，我們就全包了。總之，一定要讓孩子接受最好的教育。

就目前來說，孩子先由于珊珊帶養(yǎng)一段時間，爺爺奶奶每月匯來撫養(yǎng)費。到大一些后，就到南京來，由他們養(yǎng)育……命運多難，但孩子是幸福的。小家伙聽不懂大人在說什么，只是一個勁兒往爺爺奶奶的懷里鉆。

說過孩子的問題，程亦梅拉著于珊珊的手說：“珊珊，你做我們的女兒吧，經過命運的起起落落，我們還是一家人。你用愛連起我們親情的機緣，我們就以親情補償你愛的殘缺。”

于珊珊點著頭，哽咽地叫了一聲“爸爸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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