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乃基
從“玩”的角度看大學
呂乃基
曾聽過一種有趣的說法:一座城市哪里最好玩?是商店、超市、游樂場所、影院、公園、書店,還是市民廠場?其實都不是!一座城市最好玩的地方,是大學!
大學足夠大。它有足夠的空間讓人閑逛,占地少則數(shù)百畝,多則數(shù)千畝,僅僅繞上一圈都要半天或一天,甚至校內(nèi)都有“公交車”!
一般來說,在普通高校里有文、理、工科,文科的浪漫、理科的理性與聯(lián)想、工科的嚴謹,應(yīng)有盡有。再細分,如工科里有建筑、動力、通訊、交通、材料等,每一處都足夠讓人細細品味,流連忘返。農(nóng)、林、醫(yī)等高校一方面也有普通的文科和理科,另一方面又把其“專”發(fā)揮到極致。課堂上,教師正在解惑授業(yè);實驗室,師生探索未知;操場上,龍騰虎躍;劇場里,莎士比亞的劇目正在排練……
讓人驚訝的是,如此豐富多樣,卻能夠容存于一所大學之內(nèi),形形色色之人,林林總總之事,不僅相安無事,而且彼此交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理工文科的關(guān)系已有共識。理科揭示力學和化學的原理,工科可以讓子彈飛,而文科則告知子彈何時向何處飛。就工科而言,涉及到所謂支撐社會的三大支柱:材料、能源和信息,材料是所有技術(shù)的載體,能源是所有技術(shù)的動力,而信息則是材料和能量在時間和空間中的分布。由此可見,材料、能源和信息,就是不讓它們?nèi)诤弦搽y。多樣性之所以得以融合,一方面是因為客觀世界本來是一個整體。研究其中的一部分,必然會涉及到其它部分,這是知識的來源;另一方面是因為社會和人的需求也是一個整體,諸如衣食住行,諸如馬斯洛的需求層次,這是知識的應(yīng)用;最后,研究者同處于一所大學之中。當然,還有其他研究機構(gòu),還有網(wǎng)絡(luò)。
交融的方式多種多樣,其中,知識流是一種處于流動中的交融。先去看看大學中的高端實驗室,例如國家實驗室,近距離地了解知識如何“生產(chǎn)”出來。隨后,新知識或?qū)⒈秩罚稍菏俊⒔淌诘瘸霭l(fā),一路經(jīng)副教授到講師、助教,由研究生到本科生,由實驗室到課堂;另一路到工程師、技術(shù)員,由實驗室經(jīng)科技園到企業(yè),知識漸次物化,成為產(chǎn)品;第三路,經(jīng)由專業(yè)刊物、講座、會議,以及形形色色的媒體流向社會。三條知識流之間又彼此相關(guān),還會有形形色色的支流。


歐洲的一些大學,如牛津、劍橋、巴黎大學、那不勒斯大學等,動輒有千年之久。中國的大學,那些名校,也當在百年以上。至于古代的書院,撇開其內(nèi)容不談,其相對自由松散的形式,在某種意義上也可成為現(xiàn)代大學的借鑒。若是先瀏覽校史——現(xiàn)在眾多大學都擁有這樣或那樣的校史館,然后再漫步于校園,那一樓一舍便活了起來,一草一木之間有了人聲。未名湖有了歷史的積淀,六朝松目睹了幾多滄桑,北大樓的綠色外衣越發(fā)厚重。人們不禁要問,朝代更迭,時過境遷,大學,又有多少歷史得以傳承,多少往事已經(jīng)塵封而有待“鉤沉”?還有一些看似流傳至今,實際上,或許已是面目全非。在當下遍及中國的拆遷熱中,大學難以幸免。可惜了,那些舊時的樓宇;可惜了,那些上了歲數(shù)的古樹藤蔓。在推土機的隆隆聲中,與它們身上的歷史一起灰飛煙滅。至于那些壯觀的現(xiàn)代校區(qū),就只好從零開始了。那句名言“大學之大,不在于大樓,在于大師”,看來也有所偏頗。大學之大,也在于大樓,在于大樓之間的布局。因為大樓承載著歷史,而布局,則關(guān)系到院系部門之間的語境氛圍。從眼下中國為數(shù)不少的在“一張白紙”上繪制的“最新最美的圖畫”上,折射出各色校長心中的霸氣與理念。

千年老校,歷久而彌新。耕耘于前沿的師生在開拓疆域,莘莘學子每天都在接受新的知識,每次實驗的結(jié)果都不盡相同。大學之新,源于在大學的人數(shù)中占壓倒多數(shù)的青年學生。他們的年輕和朝氣、批判和探索、勇氣和前行,給大學帶來了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動力。大學之新,尚須有人引領(lǐng),以使前行較為順暢,較為有序。大學之新,還在于人類本性探索未知世界的好奇心,以及人和社會從物質(zhì)到精神永無止境的需求。相對而言,目前中國大學的狀況大概是,學子們或者闖勁不足,早早就以為看透了世界,以及把安適穩(wěn)定和大權(quán)在握的公務(wù)員作為首選;或者把寶貴的闖勁傾瀉到“超男”“超女”之中,而在促進大學之新這一點上的“分量”不足。從滿天飛的課題和動輒千萬元的課題費來看,來自政府和市場的拉動是充分了,但大學自主和相對自由的探索不足,難覓美麗心靈。
在時間上看,有川流不息地進出校門的學生,那句著名的口號或標語就是佐證:今日我以某校為榮,明日某校以我為榮。從知識的視角來看,大學內(nèi)的知識流有流出,當然還有流入,此外還有人才流和資金流等。
在空間上,作為城市中的大學,城市與大學不可分割,例如北京和北京大學,南京和南京大學,上海和復旦大學,廣州和中山大學等。大學和城市互利共榮的道理,譬如:城市中最好玩的去處竟然是大學,就不用去說了。當代中國還能提供一個典型案例:吉林大學。在合并了太多大學之后,吉林大學已經(jīng)大到成為一個巨無霸。不是問吉林大學在長春的何處,而是說,長春在吉林大學!這就給游客出了難題:是去吉林大學的哪一個校區(qū)呢?看來,大學的圍墻正在松動,大學和城市的邊界變得模糊。其實,在中世紀后期大學興起之時,大學本沒有圍墻。電視大學已經(jīng)擺脫地域的限制。隨著IT的迅猛發(fā)展,隨著哈佛大學等把自己的課程放上網(wǎng)絡(luò),大學已經(jīng)越過國界。在科學網(wǎng)上,沒有邊界,不歸哪一座城市的科學網(wǎng)大學也一直在議論之中,或許,這種議論本身就是一種大學——“我的大學”。只是不知,這樣的大學,是否還值得市民游玩?或許,“玩”的含義本身就在變化。
記得這樣一句話:外界不可能有桃源,桃源只能建在心里,建在夢里,然而夢里只能是海市蜃樓。但也別小看夢和海市的意義,因為人生是一個復數(shù),是由實部和虛部共同組成的。歌德曾經(jīng)說起,那些達官貴人羨慕我,以為我知識豐富。人人都可以擁有知識,我之所以是我,是因為我的內(nèi)心世界。再換一個角度,也就是波拉尼關(guān)于知識的分類:知識可以分為編碼知識和意會知識(或隱性知識、默會知識)。肯德基在各處的門店,其裝飾風格、所供應(yīng)的食品,以及相應(yīng)的服務(wù)基本上一致,以一整套知識到處克隆,這樣的知識就是編碼知識。老中醫(yī)搭脈,根據(jù)脈象診斷,這樣的知識就是意會知識。內(nèi)心,就是“虛部”,大致相對于意會知識;個人的文憑證書則相應(yīng)于編碼知識。
在一定程度上,對于一所大學、一家公司、一座城市等,也可以這樣看。大學之大,既有其“實部”和“編碼”的部分,也有其“虛部”和“意會”的部分。總體而言,前者大致為“外在的實體”,后者為“內(nèi)在的精神”。實體與精神并非如“大樓”和“大師”那樣可以割裂開來看,而是不可分割地結(jié)合在一起。大學的精神需要有特定的實體作為載體:校園及其中的大樓、宿舍、實驗室、操場,研究生院、教務(wù)處、財務(wù)處,還有后勤,以及它們之間的運行。而載體及其運行需要有精神的指引,可以在校園的一個角落,部門運行的一個環(huán)節(jié),覺察到大學的精神。
“玩”,即使事先做足功課,短期內(nèi)也難以領(lǐng)略大學精神,一定要有相當長的時間,完全沉浸,乃至參與其中,還要保持自己的全部敏感。也就是年輕的身與心。這樣全身心地投入,自己實際上也就成為大學精神中的一部分,成為大學精神的載體和創(chuàng)造者。
本科的課堂不僅在教室,而且在實驗室、圖書館,在圖書館外的草地,在大學所在的城市的廣場和影院;與同學的每一次出游,用你的全身心,去感受、傳承和創(chuàng)造大學的精神,以及把大學的精神帶到新的去處和城市。
編輯/黃書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