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5月12日凌晨2點,河南鹿邑縣法院原院長卞永利及其28歲的女兒卞星被人在家中殺害。被殺前,卞星冒死將18歲的弟弟卞明反鎖在房內,使他幸免于難。案發(fā)后,外人無不為姐弟情深而感動。可很快,警方就鎖定了犯罪嫌疑人,他正是卞明。6月20日,卞明被依法逮捕。
“我是沉落的稻草,姐姐是漂浮我的海”
案發(fā)后,根據(jù)卞明QQ空間日志、警方詢問筆錄,筆者大致還原了他從小到大的心境。
卞明本該有個幸福的家庭,父親卞永利畢業(yè)于華中師范大學,生前是周口市中級人民法院審判委員會委員,母親許美萍也是公務員。身為官二代,卞明卻像躲在黑暗里的蟲子,感受不到溫暖,除了恐懼還是恐懼。
“夢中總會出現(xiàn)這樣一個場景,爸媽牽著姐姐的手有說有笑地走在前面,我在后面怎么也追不上,有時面前會突然出現(xiàn)一道很深的溝渠,我掉了進去……”
卞明是超生的孩子,父母想有男孩繼承香火才有了他。為保住工作,卞明出生后,父母決定把他寄養(yǎng)在鄭州一名親戚家。
有一年暑假,父母偷偷把他帶到周口市小住,規(guī)定他待在家哪也不許去,誰來也不能開門。即使這樣卞明仍很開心。
回鄭州后,少了父母管教,卞明很調皮,妄想用壞來引起父母關注。每次,父母都會打電話痛罵他,然后告訴他姐姐怎么努力,讓他學習姐姐。卞明一邊想念姐姐,一邊妒忌她可以擁有父母的愛。
卞明的想法從不對外人說,同學眼中他很開朗,大家有時問他父母做什么,他回答說下崗在家。
2010年7月,卞明面臨中考,此時,卞星以優(yōu)異的成績大學畢業(yè),順利在周口找到一份穩(wěn)定的工作。卞永利夫妻決定把兒子接到周口上高中,并讓女兒辭掉工作,專門陪讀,讓女兒的上進刺激兒子。卞星同意了,她知道弟弟有心結,希望用關心焐熱他。
等待了十幾年的團聚就在眼前,可卞明高興不起來,對生活了十幾年的鄭州,有太多留戀。卞永利很快幫兒子聯(lián)系好了學校,是漯河的一所省級示范高中。
那年暑假,因為不需要補課,卞明玩得很瘋,他和姐姐逛遍了周口。遇見熟人,姐姐都會告訴別人:這是我弟弟。這種敞開在陽光下的關系,讓卞明很感動。
“我是一根無著無落的稻草,漂到哪是哪,姐姐卻像一片深沉的海,不讓我沉落。她用自己的手緊緊抓住了我的手,讓我不覺孤單和寒冷,讓我知道,有姐姐的感覺真好。”
卞明對姐姐充滿感激,這份感情甚至超過了對父母的愛。在學校附近租了房子,姐弟倆組建了一個臨時的家,“對,那是家,是姐姐為我搭建的家。”
“我寧愿在黑暗里窒息,也不愿再抓住你的手”
上初中時,卞明成績就一般,突然進了一所好高中,壓力可想而知,他很累。卞星一直鼓勵弟弟,每晚還幫他補課,自己也在復習考研,希望給弟弟帶個頭。
第一次期中考試,卞明考了全班倒數(shù)第四。放學后,他在班上坐了很久,不知如何面對姐姐。很晚弟弟還沒回,卞星急了,便循著放學路線去找。偌大教室,只有卞明在,卞星心里一酸,知道弟弟肯定沒考好,怕她失望不敢回去。卞星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姐做了你愛吃的菜,走,回家。”卞明吞吞吐吐,“我考得很差。”“你底子差,一時肯定趕不上來,我不會因為一次的失敗而否認你的努力。”當晚,父母打來電話時,卞星瞞住了成績,只說弟弟很用功,進步很大。卞明很感動,希望能用好成績回報姐姐。
可卞明所在的年級有三十幾個班,普通班有三個,他在普通班中成績還算差的,想在人才濟濟的年級中考出好成績,太難。此后每次小考,他的成績都不理想。開始,卞星鼓勵居多,可次數(shù)多了,免不了會說幾句,畢竟弟弟承載著全家人的期望。
2012年4月的一天,卞明跟同學約好去網吧打游戲,沒告訴姐姐。晚上十點多,他才回來。“去哪了?”卞星沉著臉問。“去同學家了。”“哪個同學家,電話號碼多少?”卞明不想爭執(zhí),準備進房間休息。卞星攔住了他,“你看看你的成績,還好意思到處玩……”卞明被一激,也口無遮攔:“從小到大我就這樣,你們又不是不知道。”說完,他又訕笑,“我什么樣,你們是不知道,因為你們在周口,我在鄭州,他們只關心你好不好,根本不想知道我好不好。”看弟弟兩眼通紅瞪著自己,卞星無力辯解,親情的缺失是弟弟難以愈合的心傷。
自從卞明迷上網游,常常遲歸。卞星很苦惱,不知如何勸服弟弟,無奈只能告訴父母。
那晚,父母都來了。父親指責卞明整天混日子,“你姐為了你工作都不要,你還這么不懂事,對得起她嗎?”
父母走后,卞星跟弟弟談心。卞明冷冷地問:“你陪著我,是因為我是你弟弟,還是因為內疚?”一句話問住了卞星,她有虧欠感,但作為姐姐,也希望改變弟弟的人生軌跡,讓他快樂。卞明說:“如果因為內疚,大可不必,你不欠我什么,我會對自己負責,好壞都跟你無關,我也不想我的事毀了你的未來。”
看著弟弟冷漠的背影,卞星心里像蟲子爬過一樣難受。
不久,卞明升入高三,成績依然很差。他把零花錢全花在了網絡游戲上,到最后早飯錢都沒有。卞星知道后痛罵了他一頓。
軟的不行就來硬的,那以后,卞星一改溫柔,異常嚴格,每天接送弟弟上下學,零用錢也管緊了,甚至規(guī)定每天背多少單詞,如果完成不了,覺也不能睡,飯也不給吃。時間長了,卞明覺得姐姐就像代替父母監(jiān)視他的機器。整天面對姐姐緊繃的臉,他覺得人生比以前更累,比一個人在鄭州時還孤單。
“一個人躺在屋子里是難得的享受,沒有嘮叨,沒有作業(yè),什么也沒有,只能聽見心跳聲。幾年過去,自己奢望的溫暖終究還是失去了,我寧愿在黑暗里窒息,也不愿再抓住你的手。”
“讓這不幸的人生和所有的枷鎖一起毀滅”
2013年年初,卞星和弟弟過完年就回了學校。一邊是父母的期望,一邊是弟弟的不爭氣,卞星壓力很大,寢食不安,她曾想跟弟弟說說心里話,可每次都遇上不耐煩的表情。漸漸地,她習慣了和弟弟無話可說。
心情好時,卞明會讓姐姐去找個工作,別把心掛他身上。可卞星堅定地回答,她的責任就是把他培養(yǎng)出來,她愿意付出一切。
高三下學期,卞明每天都要考試,成績卻一次不如一次。他不覺得有什么,但卞星異常緊張,就像患了焦慮癥,弟弟一不聽話,她就郁悶不已,想摔東西。
2月25日,卞星回家看望父母。回來后看不到弟弟,正要出門找,就看見卞明捏著手機晃晃悠悠出現(xiàn)了。卞星沖過去奪過手機,“怎么才回來?”卞明嚇了一跳,“我有事。”“你能有什么事,除了玩你還會什么。”卞星聲音很大,鄰居聽見后都出來勸架。也許是積壓了太多委屈,卞星忍不住向眾人傾訴:“我為了他不工作,整天陪著他,可他……”鄰居們都指責卞明。卞明氣得把書包一扔,把姐姐推倒在地,轉身跑了。
卞明在同學家住了兩天,卞星兩天沒吃飯。他回來后,看見姐姐臉色蒼白地躺在沙發(fā)上,只感覺有一根繩子勒緊了自己的脖子。父親知道這事后,大罵了他一頓。原本失意的人生,因為家人指責而更加破敗,卞明沖動地想要結束這一切。
卞明開始在網上招聘能解決麻煩的人。很快,有人應聘,可等卞明把訂金打過去,對方便消失了。卞明上當了好幾次,依然不愿放棄計劃。
沒多久,家住廣西25歲的李強,以及在河南登封上學的16歲男孩倪元,通過網聊接下了這單“生意”。卞明承諾,事成后給兩人60萬元,先匯去3000元訂金。幾天后,李強和倪元趕到了周口。
5月12日,母親節(jié),周末,卞星和卞明回了家,母親有事去了北京,只有父親和姐弟倆。小區(qū)監(jiān)控錄像顯示,凌晨2點16分左右,李強和倪元翻墻進入卞明家的別墅,躲在了樓下車庫里。李強偷偷打電話問卞明,何時動手。卞明說等等。
十幾分鐘后,卞明偷偷開了門,把兩人放了進來,并提供了一把水果刀和一把菜刀,指了指父親和姐姐的房間,隨后進了自己的臥室。
聽到腳步聲,卞永利迷迷糊糊起來查看,剛踏出房門,就被擊中頭部,隨后被刺了許多刀。打斗聲驚醒了卞星,她沖出房門,見父親倒在血泊里,想也沒想就把弟弟反鎖在了房內。而她卻被殘忍殺害。
此時,卞明才走出房間,看見屋里到處都是血,腦子一片空白。李強忙問:“錢呢?”卞明指了指抽屜。李強和倪元只找到9萬元現(xiàn)金和幾樣金器,然后跑了。
鄰居聽到異響,報了警,警察順利“解救”了卞明。可很快,警方在卞明手機上發(fā)現(xiàn)了一個陌生號碼,并通過技術追蹤,發(fā)現(xiàn)他有重大嫌疑。也許心理壓力太大,卞明招供了一切。得知真相,母親許美萍幾乎瘋了。
6月20日,三名嫌疑人被依法逮捕。周口市公安局一名負責人說:“卞明很后悔,他說很想爸爸和姐姐,想起他們對自己的好,心里就疼。可事情已經發(fā)生……其實,卞明心里一直有個很大的傷口,如果父母沒有強制地把他和姐姐捆綁在一起,沒有從小把他丟在鄭州,我想他會是個幸福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