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華
2007年4月,筆者在《收藏》總第172期發表文童《一幅葉昌熾的書法》,介紹自己收藏的一幅葉昌熾(1849~1917年)書法作品。這是一幅小中堂,長98厘米,寬45厘米,內容是宋人晁補之(1053~1110年)的一首七言題畫詩:
慘淡天云欲雨低,秋山人靜鳥聲稀。
似聞谷響飛黃葉,恐有孫登半嶺歸。
原裝舊裱,可能是因為畫面太小的緣故,裝裱過程中在其上端配上一個精致的山水扇面,格調統一、和諧,相得益彰,平添詩情畫意。此后我欲尋找一幅與之相配的葉昌熾書法對聯。為此朝思暮想,直到2010年,總算在蘭州一古玩城實現了這一夙愿。
這副對聯長137厘米,寬33厘米。上聯是“竹屋三椽春聽雨”,下聯是“山樓一角夜眠云”。雖然不清楚聯句的出處,但意趣、境界俱佳,能將詩意和心境有機融合,一氣呵成,使人感受到作者淡泊自守,不為世俗名利所困的境界。中堂對聯同掛庭堂,真有“珠聯璧合”之愜意。
葉昌熾(字蘭裳,又字鞠裳、鞠常,晚號緣督廬主人,祖籍浙江紹興)學識淵博,尤擅金石、版本及方志之學。他是清末民初著名的藏書家和金石學家,也是最早著錄并認識到敦煌寫經價值的學者,可稱得上敦煌學的創始人。他著述甚豐,其中《藏書紀事詩》和《語石》為人稱道。前者以詩的形式為藏書家立傳,是關于私家藏書的開山之作。后者則為金石牌版之論著。《啟功論書絕句百首》中評道:“若葉鞠裳先生撰《語石》,自石刻之淵源、形制、文體、書風,以至論人、佚事、余聞,莫不爬羅搜剔,細大無遺,樂石之學,至此可謂獨群鴻蒙,兼包并孕者矣。”
葉昌熾先生的金石學和詩文名冠一時,他的書名也因此被掩蓋。另外,葉昌熾先生從未經意于書,罕為人作,遺世墨寶僅尺牘、題跋而已。片紙只字亦為識者珍若拱璧,秘不示人,故而流傳極少,鮮為人知。吳湖帆先生曾在葉昌熾書贈的一副書房聯上這樣題道:“吾郡葉鞠裳太史等身著作,為清季金石之學一代大家。生平不以書名,故不輕為人書聯語。”我們在深感葉昌熾先生書法之作甚少流傳的同時,更為其謙和的人品所感動。
葉昌熾先生的書法追本溯源,廣收博取,從其手跡中可以看出他對二王、楊凝式、陸柬之乃至唐太宗、褚遂良等下過相當的功夫。從行筆中來看,受《蘭亭序》《韭花帖》《陸柬之書文賦》《張黑女墓志》的影響極為明顯。縱觀其書法,風姿獨秀,書卷氣濃。其用筆,提按頓挫,縱橫開闊,無不如意,故線條剛健綽約,節奏強烈。其布白,一氣貫通,不顯刻意經營之跡。
葉昌熾是光緒進士,歷任翰林院庶吉士、國史館協修、纂修、總纂官,參與撰《清史》,后入會典館,修《武備圖說》,遷國子監司業,加侍講銜。1902年2月被任命為甘肅學政,其職責主要是按試諸生,考核教官。在任4年中他巡行了甘肅省的各府州縣,大概只差敦煌縣沒有涉足。葉昌熾來甘肅前,剛完成《語石》一書的初稿,所以他一到蘭州便開始收集河隴石刻資料作為補充,敦煌縣令汪宗翰就是他托付尋找資料者之一。不久他就接到汪宗翰關于莫高窟藏經洞情況的報告,遂托汪宗翰代求些敦煌莫高窟藏經洞出土的碑刻資料,先后得到《大中五年(851年)洪辯告身牒碑》拓片、《宋乾德六年(968年)給水月觀音像》、絹本《水陸道場圖》《大般涅盤經》四卷、梵文寫經31頁等。然后他向甘肅藩臺建議將所有這些古代文獻和文物運到省城蘭州保存。然而,敦煌離蘭州路途遙遠,葉昌熾估算這些東西光運費就要五六千兩銀子,一時經費無處落實,于是就讓汪宗翰責令王道士暫將發現的文物和文獻放回洞中封存起來,等候處理。
葉昌熾青年時就喜歡收集碑刻拓片,《語石》的自序中說他“訪求逾二十年,藏碑至八千余通”。光緒二十六年(1900年)他51歲時開始寫作《語石》,第二年完成初稿,以后又陸續增改,到宣統元年(1909年)在蘇州府城刊刻問世,前后歷經10年。這部《語石》不同于此前的碑刻書,它不是簡單地編個碑刻目錄或抄錄碑刻文字的匯編,而是從各個不同的角度,對大量的碑刻作詳盡的講述。全書共寫了474則,分成10卷,第一卷按順序講各個朝代的碑刻,第二卷按地域講各省以及五岳等的碑刻,第三、四、五卷講碑刻的種類和形制,并分述其著名的實物,第六卷講碑刻文字的體例和有關刻石等事項,第七卷按時代講碑刻的書寫者,第八卷按身份分別講各類書寫者以及書寫的各種字體,第九卷講碑刻文字的各種情況和格式,第十卷講拓本、裝潢、收藏,最后還附幾則石刻以外的銘刻。這種既分類又系統的講述,即使今天來看也是頗為科學的。盡管《語石》問世后碑刻又陸續被大量發現,后人也撰寫了各種相關書籍,但都沒有能脫離《語石》建立的框架。《語石》至今仍是研究我國碑刻的最基本的讀物。
責編 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