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定我們命運的陌生人

曾穎

在一次閑聊中，妻對我說：知道嗎？我們今天的幸福生活與一個字有關。

一個字？什么字？

不是一個具體的字，而是打字速度計量的一個數字。

她的回答讓我一頭霧水，為了讓我明白，她講了一個故事。

那是十九年前，她在一家打字培訓班學打字。有一次，一家報社招文字錄入人員，一起學習的十幾個同學考試，及格線是每分鐘65個字。不知緊張還是天氣太冷，她那天發(fā)揮得不太好，只打了64個字。她當時很沮喪地退出了競爭，但最后公布錄取名單時卻榜上有名，后來才得知，在錄取的討論會上，一個報社的領導說：這個學員雖然少打了一個字，但她的準確率比別人高很多。于是就忽略了那一個字，她順利地進入報社，并碰到剛從工廠考進報社當編輯的我。之后，戀愛、結婚，有了小美豬，有了由這些美好元素組成的生活。

在我看來，這不是一個字的賜予，而是那一個不拘于陳規(guī)不僅看字數更看準確率的領導的一念之差，不僅改變了她，也改變了我。如果當時的主考，不是這樣一個隨性的人，而是一個嚴守規(guī)則的人，我不知道我們的人生故事又該是怎樣的。

雖然，我至今不知道那個人是誰，但我在心中仍暗暗感激這個改變我們命運的陌生人。

其實，這樣的例子還有很多。

我有一個朋友失戀了，他一直不能容忍女朋友再找別的男朋友，當女朋友開始新戀情時，他整天磨刀霍霍，跟蹤并籌劃著要用一種慘烈的方式與對方“同歸于盡”，他的計劃被另一位朋友發(fā)現了，在他即將實施報復的時候擋住了他，并曉之以利害，讓他從狹隘的報復情緒中走了出來。他的前女友，自始至終不知道另一個素不相識的人，用自己的善行改變了她和許多人的命運，像電影里躲過核攻擊之后的人們，毫不察覺自己險過剃頭的處境。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有如此的幸運，也并不是所有陌生人對別人的命運都有正面影響。我的一個小伙伴多年前在阿壩旅游時，在一條小溪邊被一塊來路不明的飛石擊中，頭上帶著一個洞生活了十幾年，最終死于由此引發(fā)的后遺癥。他至死都在念叨那一塊出自陌生人手中的飛石，那個扔石頭的人也許是為了打水漂玩，或想趕羊上山，但這塊石頭卻給另一個生命帶來長達十幾年的痛苦，為了給他治病，他們家財散盡，母親也死在帶他求醫(yī)的路上。他們至死都不知道自己該恨誰。

這樣的例子在重慶也發(fā)生過。20世紀60年代中期“武斗”的時候，一位母親帶著兩個孩子去給父親送飯，她們在半路上被一個剛發(fā)了新槍想拿一個活物練練手的武斗隊員發(fā)現，母親被當場擊中，兩個孩子瞬間成為孤兒，并由此引出一段凄厲的人生故事。那兩個艱難長大的孩子一生都在尋找殺害母親的陌生人，想問他：為什么？但他們最終沒得到答案。

在我們生活的世界，人與人之間總是存在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有人將之稱為“緣”，而這緣，有時能帶來好的結果，有時卻會帶來惡劣的后果，在通向未來的人生路上，總蒙著一層神秘的面紗，讓我們無法明白哪一次我們遇到的面試人是幫助我們的“貴人”，哪一次相親時有一個陌生的烏鴉嘴壞了我們的好事。

一部名叫《霍頓與無名氏》的卡通片將這件事講得很通透：一頭大象為了拯救一顆灰塵上生活的千百萬人而歷盡艱辛。那顆灰塵上的人渾然不覺自己隨時墜入熱湯鍋的命運，一直是由一頭陌生的大象在艱難地苦撐著——那顆脆弱而可憐的灰塵，多么像我們生活著的地球啊！

善待我們身邊的人，把一份善意傳給我們也許永遠不知道名字的人。這份善意與美好，不會因我們認識或不認識而有絲毫的改變，但它能讓世界變得更美好。

（圖/孫紅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