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歐根尼:好好活著,因為我們會死很久……他(第歐根尼)認為除了自然的需要必須滿足外,其他任何東西,包括社會生活和文化生活,都是不自然的、無足輕重的。他強調禁欲主義的自我滿足,鼓勵放棄舒適環境,做一個苦行主義的身體力行者。
他拜蘇格拉底的弟子安提斯泰尼為師,以身作則發揚了老師的“犬儒哲學”,試圖顛覆一切傳統價值。他從不介意別人稱呼他為“狗”,他甚至高呼“像狗一樣活著”。人們把他們的哲學叫做“犬儒主義”。
大清早,他隨著初升的太陽睜開雙眼,搔了搔癢,在公共噴泉邊抹了把臉,向路人討了一塊面包和幾顆橄欖,然后蹲在地上大嚼起來,又掬起幾捧泉水送入肚中。他沒工作在身,也無家可歸,是一個逍遙自在的人。街市上熙熙攘攘,到處是顧客、商人、奴隸、異邦人,這時他也會在其中轉悠一兩個鐘頭。人人都認識他,或者聽說過他。他們會問他一些尖刻的問題,而他也尖刻地回答。有時他們丟給他一些食物,他很有節制地道一聲謝;有時他們惡作劇地扔給他卵石,他破口大罵,毫不客氣地回敬。人們把他當做瘋子,讓他趕緊回家去。
可是,他沒有房子,甚至連一個茅屋都沒有。他認為人們為生活煞費苦心,過于講究奢華。房子有什么用處?人不需要隱私,自然的行為并不可恥,我們做著同樣的事情,沒必要把它們隱藏起來。人實在不需要床榻和椅子等諸如此類的家具,動物睡在地上也過著健康的生活。既然大自然沒有給我們穿上適當的東西,那我們唯一需要的是一件御寒的衣服,某種躲避風雨的遮蔽。所以他擁有一條毯子——白天披在身上,晚上蓋在身上。他睡在一個桶里,一個別人丟棄的用泥土做的破儲物桶,住這樣的地方他并不是第一個,但他確實是第一個自愿這么做的人……
第歐根尼不是瘋子,他是一個哲學家,通過戲劇、詩歌和散文的創作來闡述他的學說,他向那些愿意傾聽的人傳道,他擁有一批崇拜他的門徒。他言傳身教地進行簡單明了的教學?!八械娜硕紤斪匀坏厣睿彼f,“所謂自然的就是正常的而不可能是罪惡的或可恥的。拋開那些造作虛偽的習俗,擺脫那些繁文縟節和奢侈享受,只有這樣,你才能過自由的生活。好好活著,因為我們會死很久!”
犬儒派哲學家是最早的文明批判者。他們認為,文明把人類引入了歧途,制造出了一種復雜的因而是錯誤的生活方式。人類應該拋棄文明,回歸自然,遵循自然的啟示,過簡單的也就是正確的生活。第歐根尼尤其譴責對金錢的貪欲,將其視為萬惡之源。第歐根尼到柏拉圖家做客,踩著地毯說:“我踩在了柏拉圖的虛榮心上?!庇腥酥肛煹跉W根尼乞討的行為,他借用《奧德修》中的句子回答,柏拉圖討東西時“深深地埋下頭,以致無人能夠聽見”。柏拉圖把人定義為雙足無毛動物,他就把一只雞的羽毛拔光,拎到講臺上說:“這就是柏拉圖所說的人?!贬槍Π乩瓐D的理念論,他說:“我看得見桌子和杯子,可是柏拉圖呀,我一點兒也看不見你說的桌子的理念和杯子的理念。”為了反駁愛利亞學派否定運動的觀點,第歐根尼站起來夸張地到處走動。有人請柏拉圖對第歐根尼其人下一斷語,他回答:“一個發瘋的蘇格拉底。”
……對于這個一心退回自然界的哲學家來說,動物似乎成了簡單生活的楷模。他當真模仿動物,隨地撿取食物,一度還嘗試吃生肉,因為消化不良而作……自然的權威大于習俗,他要以本性對抗習俗。他反對的習俗也包括婚姻,在他眼里,性是最自然的,婚姻卻完全是多余的。問他何時結婚合適,他回答說:“年輕時太早,年老時太晚?!?/p>
幾乎所有希臘哲學家都看不上大眾宗教,犬儒派哲學家也如此。一個奧菲斯教派祭司告訴安提斯泰尼,教徒死后可獲許多好處,他反問:“你為什么不趕快死呢?”與此相似,有人也以死后可享受特權為由勸第歐根尼入教,他回答道:“如果俗人只因入教就享幸福,智者只因不入教就倒霉,死后的世界未免太荒唐了?!币淮魏ky的幸存者向神廟獻了許多祭品,第歐根尼對此評論道:“如果是遇難者來獻祭的話,祭品就更多了?!?/p>
看見一個女子跪在神像前祈禱,他對她說:“善良的女人,神是無處不在的,難道你不怕有一個神就站在你背后,看見你的不雅姿勢嗎?”看到一些夫妻向神獻祭求子,他問道:“可是你們不想求神保佑他成為怎樣的人嗎?”他常說:“看到醫生、哲學家、領航員,我就覺得人是最聰明的動物,看到釋夢師、占卜家和他們的信徒,以及那些夸耀財富的人,我就覺得人是最愚蠢的動物。”在他看來,在宗教之中,除了美德的實踐,其余都是迷信。人們往往不知道自己應該要什么,向神所求的都不是真正的好東西。說到底,德性本身就足以保證幸福,我們為善只應該為了善本身的價值,不應該為了邀神的獎賞或怕神的審判。
犬儒派哲學家主張人應該自己決定死亡的時間和地點,第歐根尼是第一個實踐者。公元250年的一天,他用斗篷裹緊自己,窒息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