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無欲則剛”這句話用來形容居建新的新疆峽谷風光攝影極為貼切。面對大自然的經久洗禮,相信再愚鈍的攝影師若有“納百川”的胸懷與精神,拍得了“立千仞”的風景,定能出非一般的作品。而攝影師居新建的作品不但“形”“神”兼備,更有著深刻的哲思意味……
新疆的攝影資源十分豐富,有廣闊的草原、雄偉的雪峰、壯麗的森林、神奇的雅丹、壯觀的大漠、川流的江河。這里的風光神奇而獨特,以攝影師居建新的理解:“它是一種大美和壯麗,經大自然的塑造和提煉,從而造就了新疆獨有的魅力。”
峽谷風光是居建新在雅丹系列拍攝后的又一個拍攝題材,這組作品拍攝于新疆天山,包括天山中部的獨山子峽谷、巴音溝峽谷、安集海峽谷、天山南面的庫車峽谷和溫宿大峽谷。“拍攝峽谷最吸引我的是它的壯觀雄厚、磅礴氣勢,在這里你會看到大自然的力量、大自然的博大胸懷,你會感受到大自然和人類的反差——看到自我的極其渺小。”所以居建新說人類要崇尚、敬畏、呵護自然,而不應自居于自然之上,更不應隨意支配、改造自然。
緣起性空
說起與攝影結緣,生活于新疆的居建新讓我首先想到了地緣關系。風光攝影總脫不了地域的制約,而生活在新疆,讓居建新有了得天獨厚從事風光、人文拍攝的優勢,但居建新說自己最初學的卻是新聞攝影,這讓我對他的認知又有了新的轉折。
上世紀七十年代末,居建新受單位委派去工農兵大學學習新聞寫作,在此期間他接受了一星期的攝影課程教育。在當時,相機還是很高檔的奢侈品,當得知同學家中有一部相機時,要好的幾個同學便開始了攝影活動。當時或許只是對攝影和暗房沖印的好奇和好玩,而居建新畢業后,很快就厭煩了新聞報道的乏味和空洞,于是專攻起了攝影。
居建新開始也只是在基層單位拍拍單位的重要事件,后來新疆克拉瑪依油田進軍開發火燒山油田,單位領導讓他去一線跟蹤拍攝,這成了他攝影生涯的一個轉機。居建新被一路的神奇地貌所吸引,拍了不少戈壁風光。再后來,被單位派去魔鬼城拍攝第一口井出油,他便對魔鬼城的奇特地貌發生了強烈興趣。其中,一幅魔鬼城探寶的作品當時還在全國攝影大賽中獲得了金獎,中央電視臺也進行了展播,這大大激發了居建新對風光攝影的信心和興趣,從而也將他引向了風光攝影之路。
網絡曾流行過這樣一句簽名:“有緣是一種緣,無緣也是一種緣”。對于攝影之緣,有人抓住了,因“緣”而如獲重生,居建新如是;也有人更愿意隨緣,緣起緣滅,攝影就如夢想中的流星,相機買回來便封存到了箱底,這也是很多器材發燒友燒錢購器材的惡夢開始。因所以能成“果”,一定有“緣”顧,緣起之前大家都一樣,但之后便各有不同了。這正所謂佛家的“緣起性空”,我們所看到的一切現象——“有”,都是因為“緣起而有”,因此它的本性即是“空”。所以,哪怕50歲才開始接觸攝影的人,都無需在意自己的攝影是從哪個層次起步,起步了,便是與攝影有緣;也不用去討論是“緣”還是“非緣”,成功與否,更重要的還是看之后我們對待攝影的態度和方法。
其實居建新的委派學習是很多老一代攝影家的共同經歷,但他們之后都由新聞攝影轉向或紀實或風光或人像,并找到了各自所擅長的攝影語言及表達方式。當然也有在新聞攝影上一路高歌的猛士,大家都是在走一條適合自己的攝影之路。
有容乃大
老一代攝影人在攝影上取得的成功,其實是用經歷堆積出的人生財富在攝影上得到的最大體現,從這一點上來說,攝影是人生閱歷的合集,是加法。而更多人則認同攝影是減法——他們說的是圖片的內容與形式。這組峽谷系列包含的信息元素就非常多,問及原因,攝影師居建新說:“攝影是減法這一點是肯定的,我們要從雜亂無章的景物中,提煉出拍攝所需要的,讓畫面簡潔而突出主題。但若想在一個有豐富內容的畫面中烘托一個博大的主題也是未嘗不可,而且更具有挑戰性,只要畫面的主基調控制好了,畫面上的元素再多也會顯得很有條理。”“減法”容易出彩,但不小心就容易流于單薄和空洞,減到最后,便只留下了形式。
如果人生是加法,攝影是減法,攝影作品便是加減混合運算,所以內涵豐富的攝影作品里總會有各種邏輯交疊。即使簡單的構圖,其美學原理亦遵循著嚴謹的數學邏輯如黃金分割點、三等分,九宮格、對稱線等,而看居建新的峽谷風光作品則有種由肌理和線條所形成的邏輯美感,這種感覺層層疊加渲染,讓美感愈發明顯。
攝影講境界,作為攝影師知識越豐富越好,“有容乃大”,但卻不能因此教條。原理我們要了解,但并非是讓我們去死守,打破、重組,是攝影人挑戰自我審美慣性的不二法則——這也是為什么很多年輕的攝影人卻可以在藝術上取得驕人成績的原因。
“隨著科技的發展,攝影抱著老觀念是一種不識時務的表現,也是攝影不敢標新立異的表現,不跟時代、不跟時尚、不跟潮流就會落伍時代。”居建新不只是說說,我是見識了居建新拍“馬屁”的功夫,簡單的一幅關于馬“屁股”的小品,蘊含著意味深長的生活哲思,即是對傳統文化的影像物化,也是對傳統文化的影像詮釋,而作品既有油畫的調性,又有著水墨的韻味——當然,從本體語言來說還是攝影的。
無欲則剛
居建新的峽谷風光攝影作品很具美學感染力,褶皺的巖石肌理所形成的立體效果和厚重感讓作品更具油畫意味。對于攝影與繪畫的異同,居建新則有著自己的理解:“都說繪畫與攝影是姊妹藝術,其實這種說法只是道出了它的表面性,繪畫與攝影既有共同性,也有不同性。共同性都是視覺藝術,都是用色彩和物體造型去表達作者的思想和觀點。不同性上繪畫是作者根據自己的思想觀點去塑造畫面中的景和物,攝影則是在固有的景物和色彩中,尋找作者所要表達的思想和觀點。”
或許作品油畫般的調性并非居建新刻意而為,攝影與繪畫在此的表現只不過是殊途同歸罷了,相信去新疆拍攝過的攝影師也都深有感觸,新疆,就是一塊大的調色板,而攝影師做的只不過是用攝影呈現了出來。但風光攝影原本并不簡單,認為簡單只是因為被想得簡單了。誠然,作品技術之外的內涵外延,有的甚至作者自己都不曾注意到,而只是作者無意識的流露,但“無欲則剛”,好的作品就是由真實與真誠成就的!真誠地面對自然,自然,就是表現被攝對像的最好狀態——無論紀實還是風光。
但“無欲則剛”的境界,是凡人無法達到的,即便面對無利可圖的攝影,攝影人依然有這樣那樣的期望,不過,我們說的這種期望更多是無關利益的,而是指向心靈。作品是攝影師心靈的映射,是思想在現實上的投射。當然,要想“投射”精準,還需要相當的攝影表達技巧。
易難之辨
關于攝影與繪畫的效果互置,在藝術界和攝影圈已屢見不鮮,很多超寫實派的繪畫藝術家如今都會刻意模仿攝影作品的真實、復雜的光影效果,甚至把這變成一種風格流變。或許攝影里真有值得繪畫拿去升華的潛質——鏡頭記錄的細節在繪畫里可體現出畫家細膩的心思和精神指向。如此,可以同樣來反觀攝影,攝影模仿繪畫,早已不稀奇,但攝影從繪畫藝術里又獲得了什么?攝影從繪畫那獲得了營養、滋生出靈魂了嗎?
在我看來,居建新的峽谷攝影是最貼近的探索與呈現。攝影與繪畫孰易孰難,其實二者難分仲伯,居建新的總結也很直接:“繪畫是先難后易,攝影是先易后難。”都說萬事開頭難,攝影在這里似乎成了反例。“但是,在后面的創作過程中,攝影很難做到用相機的技術來控制自然中的色彩、影調、虛實關系,以作者的社會閱歷、生活磨煉、文化修養到大自然中探尋題材,借大自然中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去表達作者的喜怒哀樂。當一個攝影師掌握簡單的相機操作技術后,發現后面無從下手越發艱難時,這個攝影師才真正意義地開始了攝影的創作。”
所謂功夫在詩外,用在風光攝影中更恰當不過,居建新深有體會。風光攝影除了光影、構圖等審美趣味的難度,還存在的困難就是要選好時機去到拍攝的地點。對于拍攝峽谷這可有些難度,居建新說拍攝峽谷要非常熟悉和了解目的地形特點和地理位置。“因為有些峽谷是不在此山中,不識真面目。像安集海大峽谷,近在十幾米處都無法看到峽谷,到面前峽谷的每段地貌都會不一樣,你不但要記清自己要拍的位置,還要記住它所處的地段,這個位置的周圍地形都是一馬平川,沒有什么參照物,所以記路就是很大的難題。峽谷的邊緣都讓雨水沖刷得土質松軟,拍攝時太近十分危險,我們在拍攝過程中經常可聽到峽谷崖壁倒塌的聲響。但太遠又無法拍攝到谷底的景觀。峽谷的受光時間也十分短暫,日出日落谷底無法受光,谷底受光時,陽光也已過高。所以,峽谷拍攝選擇地點、刻記地點、選擇時間、刻記時間,都需要花一定時間去摸索經驗。”
居建新關于峽谷拍攝難度的介紹,解釋了我看到題圖照片時的疑惑——為什么攝影師不走得更近些,讓畫面多交待一點谷底的風光?風光攝影總有些許遺憾,而面對遺憾,我們又總會不斷地產生超越自我的沖動。
形神意合
居建新說拍攝峽谷有一種“與心靈相碰撞、與精神相交融”的神往之感。面對大自然的經久洗禮,相信再愚鈍的攝影師若有“納百川”的胸懷與精神,拍得了“立千仞”的風景,定能出非一般的作品。而居新建的作品不但“形”、“神”兼備,更有著深刻的哲思意味……
壁立千仞,攝影師更能設身處地去思考人與自然的關系;
海納百川,攝影人才能永葆“胸中丘壑”波瀾壯闊。
所謂“胸中有丘壑”是指人們心中已把握到了深遠的意境,對事物的判斷自有高下,但不知當攝影師居建新面對眼前“壁立千仞”時,呈現出的是現實之景還是心中之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