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德國哲學是西方文化中的獨特景觀,這個民族善于思考的天性,以及由之形成的沉穩、內斂的民族氣質,隨著時間的推移愈發顯得珍貴,那恰恰是我們正面臨沙化的精神世界不該流失的營養。同樣,德國文學家的哲人氣質,使得文學作品充滿哲學意味,當歌德把浮士德帶到文學的大千世界時,我們覺得浮士德與我們沒有任何關聯,可后來又發現他就是我們自己……或許正是這種普世性的精神內質,賦予德國文藝久遠的生命力。
而當德國攝影師帝爾·李瑟把充滿激情和想象力的商業作品帶到我們眼前時,我們也難以想象他就是那個把干枯植物擺成靜物畫,進而通過鏡頭闡釋生命哲學的攝影師。對于帝爾·李瑟而言,純粹的藝術創作是他的理想,他一直在冷靜思考、不倦追求,在這個過程中,他也懷著同樣的熱情構建自己的商業王國……藝術與商業、哲思與具象,雖然在兩種不同旨向的力量之間游走,但帝爾·李瑟卻能準確找到支點。
《數碼攝影》:2010年您曾來北京做過展覽,最近這次來北京是什么機緣促成的?
帝爾·李瑟:2010年展覽的作品是《自然物》系列。其實我最早是做藝術創作的,我對繪畫很有興趣,特別是傳統歐洲繪畫領域中的靜物畫。我用自然中收集的東西,擺放成靜物畫的內容,重新創作了那些逝去的東西,似乎使其重新獲得生命。
但藝術創作帶來的經濟效益是有限的,慢慢地,有人邀請我來做產品方面的攝影,我逐漸接觸了這個領域。但商業攝影也是需要創作的,它并不是想象的那么簡單,例如被攝物的環境等細節,都需要設計。
這幾年我經常來中國拍攝商業攝影,這次是來拍攝雷克薩斯。但每次來拍商業攝影,我都會繼續自己的創作攝影,將二者結合起來,畢竟它們不是截然分開的。我曾經拍過一個鋸子的廣告,去美國選景,營造氛圍、安排演員。當時我覺得,這更像我的藝術創作。
《數碼攝影》:您很喜歡繪畫嗎?
帝爾·李瑟:我父親是建筑設計師,我大學學習的是建筑設計,在這之前,我讀過一年的藝術史。在大學學了一年的建筑設計后,我覺得自己不適合這個專業,因為我喜歡旅行,而從事建筑工作,不能到處去旅行。于是我又轉學學習攝影。畢業后我曾在德國的地理類雜志GEO Magazine工作了一段時間,那時候有機會去各地旅行。
同時我也做家居設計,后來在米蘭參加這個領域的展覽,還比較成功。但我主要還是從事攝影,偶爾也會繪畫。我記得,當我找到一種抽象的表達方式的時候,我覺得我掌握了攝影語言,一直到現在,也是這種感覺。抽象是我在藝術創作方面的著重點。
攝影始終是現實的,它總是顯示現有的東西,我的照片也如此,但它們是現實(主義)和抽象的結合。
《數碼攝影》:商業攝影領域,您拍攝了哪些題材?
帝爾·李瑟:車、飲料、建筑等都有涉及。
《數碼攝影》:您近年拍攝車的題材比較多,您本身喜歡車嗎?
帝爾·李瑟:哈,對我而言,這就是一門生意,就像問理發師喜不喜歡頭發。其實我更喜歡拍動物,因為動物會對攝影師的言行有所反應,而車是完全靜態的。我有一次拍攝馬,黑色背景,前面向它噴一點水,馬特別喜歡水的這種感覺,它立刻開始甩頭。當時有200多匹馬,母馬大多會在一起,但公馬大多是分開的,因為它們在一起會打斗。還有一次在拍攝時,馬突然向我沖過來,這完全無法預料,所以我只是創造有可能發生的場景。
拍攝馬,只能預想,無法控制,而且拍攝動物時光線不能太強,否則會影響到它們。我喜歡用自然光,我的作品中很多都是自然光。
《數碼攝影》:您還在哪些國家拍過商業廣告?
帝爾·李瑟:商業廣告的拍攝,在中國、美國、挪威、德國、日本等地都有。在中國大多是拍車。過去6年,我總共來了中國27次,去年拍攝的基本都是車。
《數碼攝影》:拍攝車會涉及到選景問題嗎?
帝爾·李瑟:早年拍攝的時候,我是選擇好地點,再等待合適的光線。現在大多數車是在工作室里拍攝,這需要技術完美,而且要有很多后期制作。
《數碼攝影》:您排斥后期技術嗎?數碼技術對您的攝影實踐產生什么影響?
帝爾·李瑟:技術很重要,但畢竟只是手段。后期技術的使用,取決于拍攝題材,比如拍車,必須用后期。如果是自然光,后期制作會有難度。在影棚里拍攝,可以控制光線、背景,后期制作較為容易一些。PS只是一種工具,調整顏色、對比度等都還可以,但是不能無中生有。
我覺得,我的許多創作必須用數碼技術完成,特別是拍車,和數碼技術緊密相連。我使用的照相機是高清的數碼后背,清晰度、銳度很強,比肉眼看到的還要清晰。我的作品展出時,經常會有人想去觸碰。
《數碼攝影》:如果用一句話來總結拍車的經驗,您認為最重要的是什么?
帝爾·李瑟:極簡主義。簡潔很重要,光打得越多,就越亂,但適度的光可以體現出細節、質感。
同時,情感投入也很關鍵,創作過程中最重要的是表達出自己的感情。例如拍馬,我想表達的是動物的靈魂。我不想要任何束縛馬的馬橛子、馬鞍等,我想給它們自由的感覺,想知道它們的反應,從中捕捉動物的美。即便是在拍車的時候,我也總在想,我的感覺到底對不對,我是否投入了某種情感。或許這也是廣告商邀請我拍攝的原因吧。我一直希望作品帶給人一種情感。
《數碼攝影》:除了拍車,還有哪些商業廣告的拍攝經歷讓您覺得很有趣?
帝爾·李瑟:多年前我曾拍過一個德國的啤酒品牌。當時,我的行李箱里放了兩個空的啤酒箱子,我去世界各地旅行的時候就帶著它們,其中包括印度、埃及、意大利等地。有一次,想營造鄉村的感覺,我找了一輛老爺車,很難找,我還把一只雞放到畫面的合適位置,營造鄉村之感。在印度旅行的時候,我也要求一個酒店的前臺服務員,為我做啤酒廣告的模特。

《數碼攝影》:您一直沒有放棄藝術創作,在這個過程中,您如何權衡藝術創作與商業創作的關系?
帝爾·李瑟:現在攝影技術很普及,像說話一樣,很便捷。在語言領域里,我們可以寫詩,也可以寫一些實用手冊。對我來說,藝術創作更像是我的詩,而實用性的寫作,則類似于我的商業創作。
《數碼攝影》:您希望通過自己的作品傳達什么?
帝爾·李瑟:一般來說,我的創作過程不是主題先行,而是先看到,覺得有趣,然后拍攝成一個系列。我希望觀者不要一下子就看到我的圖片里講什么,而是希望他們有一個主動發現的過程,這個過程非常有趣,充滿意義。
我在攝影界不太主流。通常,攝影師希望自己的作品一看就知道是攝影作品,但我希望我的作品是在繪畫和攝影之間,我的一些作品,在國外展覽,經常會有人問,作品是不是油畫。
《數碼攝影》:您如何給自己定位?
帝爾·李瑟:我更希望自己是一名攝影藝術家。但別人怎么稱呼,倒也并不那么重要。商業攝影領域的人并不了解我的藝術創作,藝術領域的人也不知道我的商業創作。
《數碼攝影》:在您的攝影經歷中,最讓您感動的是什么時候?
帝爾·李瑟:我的展覽開幕的時候最感動,我看著那么多人來看展覽,他們看到的與我看到的肯定不一樣的,他們有著不同的經歷、思想,他們在我的展覽中看到想看到的東西,我覺得很感動。
《數碼攝影》:攝影之外,您有什么業余愛好?
帝爾·李瑟:我喜歡滑雪。
《數碼攝影》:如果不做攝影師,您會選擇什么工作?
帝爾·李瑟:我會成為一名廚師。對了,做手工也可以,但還是廚師吧,比較有創意。
《數碼攝影》:您覺得攝影對您而言意味著什么?
帝爾·李瑟:是生活。攝影對我而言,是大世界里的一個小窗口,不管是商業還是藝術攝影,它們最終都成為作品本身。藝術創作可能更復雜一些,與觀者的閱歷、思想、藝術品味等因素相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