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如春水 紅似朝霞——淺談高溫窯變釉彩的抽象詩畫意境

王美仝

景德鎮(zhèn)市雕塑瓷廠 景德鎮(zhèn) 333000

高溫窯變顏色釉是一種經(jīng)1300℃以上高溫還原焰燒成的釉色，附著在每一件入窯的器物在窯里起物理化學變化液相分離，出窯時到底變化成哪一種色調(diào)，是不能完全預料的。古人用：“入窯一色，出窯萬彩”來形容窯變莫測的釉彩特征?！毒暗骆?zhèn)陶錄》說：“藉其流淌，顏色變幻聽其自然，而非有意識預定某色也。”窯變釉彩和其它高溫顏色釉呈色不同的關鍵是“窯變”的作用在里面。窯變釉如“波濤翻滾”，“釉俱五色”，也就是所謂流動性強，變化大，釉色層次多，猶如上善流動運行的水有活力，若隱若現(xiàn)而變化無軌跡的，便有“天德之象”，所熔融出的圖象才奇幻。先秦工藝典籍《考工記》載有：“天有時，地有氣，材有美，工有巧。合此四者，然后可以為良”。將技術的巧與材料的美和天地時氣連在一起。窯變釉之光、色、態(tài)精美而滋潤的質(zhì)感正是這種技術的極致和材質(zhì)的極美與天時地氣合抱而成的“精氣”造物，詩有“可參照物先天妙，無極由來太極生。”是萬物原始而難求的之極，受工藝條件制約，也即藝術特點最鮮明突出的，是整個陶瓷工巧與材美的絕頂。

窯變是一種聚散的釉彩組合，釉在高溫熔融中流動，相互交匯滲化，大珠小珠，絲絲雨線、涓涓細流或聚成一片紅色，時暈散開成一片紫色，色階漸變過渡，層次豐富，自然形成一種朦朧隱約的窯變釉彩肌理效果，聚散在“一墨大千”的咫尺世界里，流動匯集形成江河山巒，云霞暮曙、流光溢彩、恍兮惚兮亦實亦幻的情景中，渾沌的氣霧里，從無形到有形，從有形到無形之間往復，展現(xiàn)出微妙的視覺演繹。

明代《博物要覽》云：“窯變，狀類蝴蝶，禽鳥、豹等像，于本色之色外變色，或黃或紅紫，肖形可愛，乃光中幻化?！毙稳莞G變釉在燒成變化中形成一種“狀難寫之景在目前，含不盡之意，見于言外，丹青難描，詩句難表”，似與不似的抽象釉彩景色，絲毫不露人工雕鑿痕跡地再現(xiàn)自然界某種物色。令不少古今詩人籍物生情，用美妙的詩來寄情它，賦予詩情畫意的美感。如唐代詩人陸龜蒙用“奪得千峰翠色來”比喻越窯青釉的釉色之美；宋代蘇軾用：“忽驚午盞兔毛斑”來比喻建窯兔毫的紋理之美；現(xiàn)代詩人田漢用“鮮明艷似美人霽，熱烈真如火焰紅”來贊美景德鎮(zhèn)窯變釉彩之美；天青釉似“雨過天晴云破處”；銅綠銅紅釉如：“綠如春水初生日，紅似朝霞欲上時”，將藍天彩霞般的藍鈞花釉比喻為“夕陽紫翠忽成嵐”；霽蘭釉為“霽蘭霽翠比瓊瑤”等。

高溫窯變釉·日華天山動

著名的《三陽開泰》作品是以三塊鮮艷的銅紅色與黑色烏金釉銜接處流動變化的黃色釉色帶，恰似連綿的旭日噴薄而出，如詩云：“三陽開泰運，五湖轉新機”，意為萬物開泰，吉祥好運的蘊含。又如《美人醉》作品，一種窯變出的桃花海棠色，又乍現(xiàn)大小不同的銅綠斑點，有“滿身苔點，泛于桃花春浪間”的畫意奇趣,猶如美人醉酒的臉色，因而名為“美人醉”。當代臺灣陶藝大師陳佐導先生的《偎紅挹翠》和桃花紅釉系列作品，是以銅紅銅綠釉匹配為主色調(diào)裝飾的“新美人醉”釉種，是一種技術難度高的釉，再覆蓋其它花釉就會產(chǎn)生漸變拉絲的桃紅色。有“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綠如春水，紅似朝霞”的詩畫意境。這種主觀情感想象而頗具詩意的連動，會使這種抽象的釉彩作品具有一種情附形則顯的情形會通，詩畫聯(lián)袂的意境。這種想象并不是牽強附會的，其范圍方向畢竟是由形象所設定，而形象的特征內(nèi)涵又是作者意匠結果。如果沒有三塊紅色和黃色交匯如太陽般，沒有桃紅綠點如醉酒般，也就不會有“三陽開泰”和“美人醉酒”的聯(lián)想。

美學家王朝聞先生說：“詩與畫的共性主要不表現(xiàn)在藝術形象自身，主要表現(xiàn)在形成彼此一致性的心理基礎”。李白的詩不但想象力豐富，而且詩中有畫，并便舉了“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詩句出來，證明有畫，也只有這種超凡脫俗想象力的詩句才有畫，如果照搬自然的模寫，就不可能有畫。宋代大文豪蘇軾先生說：“詩畫本一律，天工與清新”，詩與畫的統(tǒng)一，出于“情”和“形”互動，情深則形美，色與形，動和靜相互滲透轉化為抽象形成之中的結構本體?！霸娫谧x者的心中會引起繪畫的各種印象”，“明月出天山，蒼茫云海間”，“江流天地外，山色有無中”，這種無常形而瞬息萬變的自然景物詩中有畫而有利于窯變釉彩的抽象朦朧，讓具體的物象化融為流動抽象的釉彩圖像。完全有別于那種具象繪畫形式的圖解詩文，是一種流動的視覺感受效果，一種追求詩的意境中的“情與景，會意與象通”，渾然一體的景外之景。臺灣繪畫大師劉國松將視線中具體的山林泉石傳化為與傳統(tǒng)山水畫完全迥然的意象，一種潑墨加肌理又糅合了某種特殊技法的抽象圖景，與陶瓷窯變釉彩在形態(tài)上似有一種如鏡寫影的氣象。即都是恍惚含混的，似是而非游離于形象之外，畫出了心情的靈境而探入物體的詩魂，形成有詩意的創(chuàng)造性藝術空間。真正意義上的畫中有詩是指畫中有意，即象詩一樣表達了作者的情感和意致，意就是人的思想情感賦予詩的意象，一種與現(xiàn)代抽象藝術的完美結合。

窯變釉彩主要有三種裝飾設色方式：①單項設色：如郎紅釉、霽蘭釉、茶葉沫、鐵紅釉、烏金釉等，本身并沒有什么未知的抽象，里面純粹是一種紅、蘭、黑等色彩感覺，古詩：“宋鈞之紫，汗漫全體”，即作品都是紫紅色裝飾通體，但可由表及里地體悟著一種本真的瓷文化精神。②復合設色：兩種或多種釉色重疊覆蓋，如鳳凰衣釉，禮花釉、鈦花釉、朗紅花釉等，各種花釉，會聚散形成一種紅中有紫，紫中有藍、藍中有青、多色互動，形如天上的云彩，燦如傍晚的彩霞，如雨絲飛瀑，大海波濤“海市蜃樓”般美妙蒼穹。大部分窯變釉都是復合鋪色，才能使釉彩的藝術語言豐富多彩。③異質(zhì)設色與設計：是一種最具表現(xiàn)力的方法，就是用不同性能的色釉相互混合使用，流動性大的和流動性小或不流動的顏色釉綜合裝飾設計。結合紋片釉，結晶釉、絞泥紋、肌理的凹凸等，同時有耐于作者人工賦彩填色，《三陽開泰》就有人工堆填加色的作用在里面。古代就有山水畫家用潑墨和手抹的方式隨其形狀，為山為石，為云為水，圖出云霞，染成風雨的記載。因為墨色是可以控制的，而釉的流動是不以人的意識為轉移的順應設計者的意圖、方向和范圍，桀驁不順的。疏導、駕馭好這種釉色材質(zhì)特殊的藝術表現(xiàn)力，不僅要有致美的藝術技巧，而且要有致真的技術能力，使窯變這種“形無軌跡，無狀之狀”的釉彩特征引領至“有我之境”、“其中有象”，富有詩情畫意的畫境，一種恬靜而韻味幽遠的意象。

瓷畫作品·浮梁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