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舟
在我們發呆恍神時。大腦中有一些區域卻依然活躍,那里可能藏著了解神經疾病,甚至意識本質的關鍵線索。
想象你在戶外躺椅上昏昏欲睡,雜志就攤在腿上。突然間,一只蒼蠅飛到你的手臂上,你立刻抓起雜志打死蒼蠅。在蒼蠅停下來之前和之后,你大腦的各個區域處在什么樣的狀態下?長久以來,許多神經科學家以為人們在休息時,大腦的神經活性和放松想睡時的狀態相似。在這個觀點下,休息時腦內的活性只是一些無意義的噪聲,然后當蒼蠅飛到你手臂上時,大腦立刻專注于打蒼蠅這個有意識的動作。但是最新的造影分析研究,卻顯示了值得注意的現象:當人們放松休息時,大腦仍忙碌地進行許多有意義的活動。
科學家發現,當我們安靜坐在椅子上發呆、躺在床上睡覺,或是手術麻醉時,大腦內許多分散的腦區仍然不斷交談著。這些被稱為默認模式的活躍信號傳遞,消耗的能量是對其他外界刺激產生意識反應時的20倍。
了解大腦默認模式的關鍵,在于發現了一個過去遭到忽略的腦系統,這個系統現在稱為默認模式網絡。雖然DMN在組織神經的活動時扮演的角色仍有待厘清,但它很可能指揮了腦部組織記憶和各個與應變未來事件相關的區域,例如當你感覺蒼蠅輕觸手臂時,腦部的運動系統必須快速應變。DMN可能對所有腦區的同步化具有重要功能,讓各腦區都像田徑選手一樣,在槍響之前都處于“預備”狀態。如果DMN確實可為腦部的意識活動預做準備,研究DMN的行為或許能讓我們了解意識經驗的本質。此外,神經科學家也懷疑一些簡單的心智錯亂,甚至各種復雜的腦疾病可能與DMN的功能受損有關。
大腦可能一直很忙碌的概念并不算新,發明腦電圖的博格就是早期的倡議者之一。腦電圖這類儀器能偵測大腦的電活性,并以波紋曲線記錄在紙上。1929年博格在他發表的重要論文中,便推測了為什么儀器記錄到不停歇的電震蕩,他說:“我們必須假設中樞神經系統不是只有在清醒時才有活性,而是一直都很活躍的。”
然而博格這個有關腦部運作的看法卻遭到忽視,即使后來非侵入性造影成為神經科學實驗室的基本配置,也依然如此。20世紀70年代末,正子斷層掃描問世,它可以測量葡萄糖代謝、血流和氧氣的攝取,從而推斷神經活性;1992年出現的功能性磁共振造影,則可測量腦中發生的氧化作用。這些科技絕對足以分析專注活動或休息時的腦活性,但是大部分實驗的設計,卻讓人產生“大腦在沒有進行特定活動時會維持沉寂”的印象。
神經科學家在進行造影實驗時,一般都是為了找出與特定知覺或行為有關的腦區,而設計這類實驗最好的辦法,就是比較兩種相關條件下的腦部活動。舉例來說,如果研究人員想知道哪個腦區對大聲朗讀很重要,他們會比對朗讀和默讀相同文句時的神經活性,找出不同之處;為了能清楚呈現差異,研究人員會將朗讀時的像素減去默讀時的像素,剩下來仍“發亮”的區域,應該就是對朗讀極為重要的腦區。這種方法雖能彰顯特定行為所活化的腦區,但在過程中卻刪除了腦部的任何內在活性,也就是那些持續的背景活動,讓人誤以為它們平常都是靜止的。
然而過去幾年來,許多研究都暗示了腦部有著活躍的幕后活動,使得我們和其他研究團隊開始好奇:人們在休息或讓思緒自由奔馳時,大腦處于什么樣的狀態?
其中一條線索是直接檢視造影結果。這些影像顯示,在實驗或對照條件下許多腦區都很忙碌,也因為在原始影像中對照組和實驗組有這么多相同的背景“噪聲”,除非經過復雜精密的計算機影像分析,否則很難分辨出差異。
進一步分析顯示,在進行特定意識活動時,大腦額外消耗的能量不超過基礎活動時的5%,而整個活動所耗費的能量有60%-80%用于與外在事件無關的神經線路。我們的團隊將大腦的這些內在活動稱為“暗能量”。
另一項讓人懷疑有神經暗能量存在的觀察是,來自感覺器官的信息僅有極小部分抵達大腦內部的處理區。舉例來說,從眼睛傳到大腦皮質的視覺信息,在過程中大幅減少。
我們放眼所及的世界里充滿了幾乎無窮盡的信息,進入我們眼底視網膜的信息大約是每秒100億位。而連接視網膜與大腦的視神經有100萬條線路,從視網膜送出信息的速度約每秒600萬位,但最后抵達大腦皮質的只有每秒1萬位。
這些視覺信息經過進一步處理后,會再傳送到負責形成知覺的腦區。讓人驚訝的是,被腦部用以構成感知的信息不到每秒100位。如此涓滴細流的信息應該不足以產生知覺,大腦的內在活動必定扮演了某種角色。
還有一條可以了解腦部內在處理能力的線索,就是去計算突觸的數量。突觸是神經元之間的接觸點,在視覺皮質中,負責接收視覺信息的突觸不到10%,因此絕大多數的突觸必定用于腦區的內部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