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小青
我清白的鎖骨鎖住了一個男人
我們彼此在對方的陰影里呼吸
我的皮箱鎖住了一個夜晚
這個夜晚,在我溫柔的肚臍眼里淪陷
這個男人邂逅我的春天
種下一棵樹
此后我就在夢里成長,經歷風雨
有長成參天大樹的快感
沐浴的時候,就有一只手
撫摩我的鎖骨,在閃電上跳舞
我叫著這個男人的名字
只有風聽到
為什么想到這個男人的時候
我卻在別人的懷抱,不愛,也愛了
不恨,也恨了
只有這個男人與我的鎖骨相依為命
每到深夜,我就聽到開鎖的聲音
一生有三分之一的時間
被黑暗埋沒,需要考古
夢里常有一個陌生男人
挨著我睡下
他的臉面模糊
不知道是誰的替身
誰躺在我的身邊 ,誰就是我的祖國
他是自由,他是全部
他是一本等待打開的書
美妙的想法卻總是時過境遷
童年 ,回憶 ,云雨,閃電
仍在黑暗的被視里
我會莫名地想念夢里的這個男人
當我夢吃的時候,他就出現
當我放下糾結的世界
他就抱住我,不著一詞
夢里我們裸體躺在草地上
被陽光撫摩
沒有羞恥,沒有被人圍觀
夢里放著一個默片
起風了,樹木在奔跑 ,云在奔跑
我是狽場里,你是大王
風吹草低見牛羊
不同的男人 ,來自不同的朝代
不同的屋檐下,我與他們睡覺
不同的呻吟 ,讓陣痛的江山分娩
風到過的地方,是我們看不到的地方
風把我們送到
沒有愛情,也沒有仇恨的地方
兒時的頭發剪短又長長
如剪不完的韭菜
母親總是一言不發
給我編織收斂的風向
讀中學后,我學會了對鏡梳妝
在鏡子里開花 ,與王子邂逅
而母親的頭發已經零亂
我甚至沒有心情提醒母親
提醒炊煙 ,提醒豬欄里沉睡的時光
母親忙得只會用手撩一撩
額頭上被汗水打濕的頭發
放假回來,當母親再次梳起我的長發
那些心結,那些糾纏,都被母親的梳子理順
如春風溫柔地梳理青草
親人與家鄉,無比安詳
傍晚,父親揚起一根細長的樹枝
趕著一頭肥豬回家
豬脫離了牢籠,東張西望
自由,莫非就是走在投胎的路上
朝左走兩步,被樹枝抽回
朝右走兩步,又被樹枝抽回
群山也慌張
而父親并不知道
他的頭上也有一道無形的鞭子
父親不痛,卻痛在我的身上
虞姬愛上屠城擾民的楚霸王
淚灑該下
楊貴妃與昏庸的唐玄宗纏綿
馬鬼蜂只留下一條白績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只是在別人的舌頭上開花
所謂千古絕唱
不過人是后人無病呻吟
墓碑起伏,女鬼投胎
青草與百合上悄悄蘇醒的
是風不是懷念
虞姬與楊貴妃,我冷眼相看
我不焚香,也不唱青花瓷
我熱愛民間煙火,雨打芭蕉的回憶
我開花也美,凋謝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