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新世紀以來,如何從宏觀上判斷中國當代文學的得失與特色,一直是文學界與批評界的重要話題之一。顧彬、王彬彬等針對當代文學提出的嚴厲批評,還有陳曉明、王蒙等人對中國當代文學的高度肯定,一度成為不同意見的兩極。而在去年,莫言被授予諾貝爾文學獎,則使得人們開始重新思考中國文學與世界文學的關系,試圖在一個更為寬闊的視野中確定中國當代文學的位置。
當然,也有學者試圖從中國內部的文學傳統出發,來辨認中國當代文學的所來之路。譬如溫儒敏就主張,對于當代文學來說,古代文學是一個“大傳統”,現代文學則是“小傳統”或“新傳統”,后者“滲透到了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正在影響和制約著我們的思維方式。”這一說法,是有一定道理的。如溫儒敏所言,以白話文為基礎的現代文學語言的確定,現代作家所創造的許多作品,對很多當代作家均有深遠的影響,當代作家已經很難割斷與現代文學傳統的聯系。
僅僅是就當代文學而言,“80后”作家幾乎可以看作是“斷裂的一代”,他們身上聚集了太多變化。而即便是這一代寫作者,也無法完全斷開現代文學的影響。像這兩年在文壇上比較活躍的孫頻,就從張愛玲、蕭紅等現代作家那里得到許多啟發,對李銳、蔣韻、王安憶、林白、陳染等當代作家的寫法,亦有借鑒。青年批評家劉濤的《入乎張愛玲內》一文,主要選擇從師承的角度入手,對張愛玲和孫頻的一系列文本進行對比、闡釋,認為“迄今為止,孫頻大致籠罩在張愛玲之下,以張愛玲之眼看世界,以張愛玲之心理解人事,以張愛玲之筆寫故事。張粉遍布天下,學張者亦多矣,但孫頻是其中的佼佼者,甚至她的好幾部小說已經超過了張愛玲。”
陳麗軍的《城市空間、男性與自我鏡像》一文,也注意到文學傳統的影響,認為“孫頻的寫作姿態不是斷裂,而是有意識‘在婦女自身中間譜寫一個傳統的歷史’,她遠離了‘80后作家群’的美學風范,而同廬隱、蕭紅、張愛玲、王安憶等現當代前輩女性作家保持了一種親密的關系。”在具體的論述中,他試圖把文學研究與文化研究的方法結合起來,從城市空間、男性和自我鏡像的角度入手,對孫頻的女性敘事進行條分縷析。
在很多作家持續地迎合市場和讀者,為時代的風潮所裹挾時,孫頻卻有志于賡續“偉大的傳統”。這樣的寫作抱負,是值得期許的。需要注意的是,賡續傳統并不意味著作家的寫作,都得符合傳統的典范,唯傳統是瞻,而還意味著要用自身的藝術實踐來豐富、拓展這個傳統。否則,文學便無前行的可能,也無以回應當下的現實。文學有常道,也有變道,如何處理“常”與“變”的關系,是包括孫頻在內的青年作家需要思量的問題。就孫頻個人的情況而言,她最近的寫作、發表的《掮客》、《殺生三種》、《菩提阱》、《半面妝》、《萬物生》等作品,不管是在思想還是藝術層面,都有意在繼承傳統的基礎之上求新求變,值得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