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承灝
清乾隆四十六年(1781年)發生了一起清朝建國以來的頭號貪污大案:甘肅貪污案。此案涉案人員之廣、官員級別差距之大都創造了一項新的紀錄。在這場肅貪風暴中,從封疆大吏到州縣官員,貪污白銀2萬兩以上的案犯斬首56人,免死發遣46人,革職、杖流、病故、畏罪自殺者數十人。一場肅貪之風橫掃過后,甘肅官場為之一空。有人總結甘肅貪污案的特點:無官不貪,而且是有組織、成系統、走程序地貪腐;從上到下,形成了一個金字塔式的貪腐生態系統。
整個甘肅官場,當時就是一個“利益共同體”。誰都不是一個人在戰斗,作為其中的一分子,誰都別想潔身自好。你不和大家一起玩,怎么能放心你啊?你不和我們一起干,就是不上道、不識時務,升遷、提拔的時候只有靠邊站。要黑大家一起黑,在那樣的醬缸環境里,誰都別指望做一只獨善其身的“白烏鴉”。
現代社會民謠“四大鐵”里的后兩條說的就是此類現象,“一起同過窗,一起扛過槍,一起嫖過娼,一起分過贓”。講得就是凡事“一起”,大家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相同的利害關系讓彼此結成了命運的共同體。在長達七年時間里,連續向朝廷謊報全省連年大旱是一個高風險的行為,如果不是全體官員集體配合,玩了一出“齊黑”效應,一般情況下是很容易被揭穿的。要做到“齊黑”,那就必須要將這條權力鏈上的每一個官員都拖下水變成共犯,很多時候,還要把好人硬生生地逼成壞人。
這場特大貪污案件的首犯,不是別人,正是乾隆皇帝曾經十分倚重的封疆大吏王亶望。
乾隆三十九年(1774年),他從京官調任甘肅布政使,相當于甘肅省省長,受命專門辦理收捐監糧。在當時,甘肅可以算得上是全國最窮的省份之一。每年戶部都要調撥巨額款項用于該地購買糧食,以撫恤當地的災民,供應當地滿漢駐軍以及救濟新疆之需。
乾隆二十三年(1758年),清政府規定:各州縣存儲米谷,大州縣存1萬石,中州縣儲8千石,小州縣存6千石,全國統一標準。以后又根據實際情況,對局部地區的糧食儲備數額進行了調整。在當時,像甘肅這樣的落后地區,當地的老百姓沒有其他收入,就靠兩畝薄田來維持自己的生計。風調雨順之年,老百姓都難以糊口,如果不幸攤上災年,吃飯就成了大問題。朝廷也對這一地區出臺了特別的撫恤政策:該省大州縣存谷2萬石,中州縣1萬6千石,小州縣1萬2千石。由于區域之間差異性較大,根據不同類型,朝廷往往會制定不同的標準。
為節省國庫開支,乾隆二十五年(1760年),清廷特準甘肅及外省商民納糧捐納監生,就地解決缺糧之急。監生,也就是國子監的學生。監生并不是實際的官職,而是“晉身之階”。通常情況下,讀書人需要通過層層科舉考試,取得進士資格才能做官。但對于那些達官顯貴、豪門巨富來說,他們可以不用參加層層考試,只要用金錢買到監生的身份,就可以直接參加鄉試,為步入官場打開一條捷徑,這就叫“捐納監生”。對于他們來說,錢不是問題,不去捐納監生才是大問題,打通做官的通道爭取早日出仕,用財富兌換權力,然后再用權力為財富護航、反哺財富才是一樁最好的買賣。
一個是揮金如土、一心想依勢求榮的紈绔子弟,一個是熟諳世情、慣于中飽私囊的老奸巨猾。他們明明是在走權力的后門、行賄受賄,但做起來是何等冠冕堂皇,而又舒展自如。當時的甘肅就因這種方式而迅速張開了一張灰色的權力網。省內外商民跑到甘肅省的地盤上買來監生頭銜后,他們并不奢望能夠進京入國子監去讀書。獲得監生頭銜后,他們已享有與秀才同等的權利,可以直接參加鄉試進入官場,以監生資格加捐職官。
為什么當時會有那么多的外商跑到甘肅的地界上來 “捐納監生”?主要是因為甘肅開捐的價格比其他的地方要低得多,每名監生只需捐麥豆四五十石。當時一石合28千克,四五十石相當于1400千克上下,按照今天的市價也就是3000多元錢。
這種做法剛實施幾年,就暴露出了諸多的弊端。那些經手的地方官借機大撈特撈,挪用捐納的錢糧,有的嫌收取實物太麻煩,還要折收銀兩,干脆就直接收錢。時間長了,政府也就摸清了底數,只好下令中止甘肅收捐。停捐之后,朝廷只好恢復撥錢購糧的老辦法。這時候,戶部每年都要給甘肅撥銀一百好幾十萬兩用來采購糧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