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青宇 胡 迅
(河北北方學院,河北張家口 075000)
一直以來,學界研究對冀蒙交匯區域生土民居鮮有涉及,直至1957年,中國建筑史學家劉敦楨先生出版了我國第一部關于民居住宅的專著《中國住宅概說》,由于限于人力物力,未做詳盡的田野考察[1],關于冀蒙交匯區域生土民居只是完全引用日本建筑學者伊藤清造所著《支那及滿蒙の建筑》中的一些平面圖例和類型資料[2]。文革結束后,以郭湖生為代表的《中國古代建筑技術史》編寫組,從技術角度對冀蒙交匯區域生土民居的作法經驗做了初步的闡釋,略顯遺憾的是,有“以偏概全”之嫌[3]。而當前的學界研究以現在的區域劃分為基礎,河北省以籠統的四合院概之,內蒙古地區又主要集中在蒙古包這一民族建筑上,從而導致研究范圍割裂,對冀蒙交匯區域生土民居“視而不見”。
目前,隨著環境惡化及能源危機加劇,以科學發展觀為指導,加強對生態文明的研究探索,成為學術和實務界的重要課題。冀蒙交匯區域生土民居作為依循地方技術材料在特定地域空間所構成的環境綜合體,反映出當地人為了生活而采取的對自然適應過程以及民族文化的傳承,是地方性物質文化與精神文化的載體,蘊含著很多“生態”建造實踐技術和哲學思想。基于此,2012年4月,筆者及所在課題組對冀蒙交匯區域生土民居進行了田野調查,并納入當今時代背景下進行思考。
冀蒙交匯區域地處內蒙古高原南緣,氣候以寒溫帶大陸性季風氣候為主,平均氣溫為0℃ ~3℃,冬春嚴寒而漫長達7個月之久,自然生存環境嚴酷,歷史上一直是北方游牧民族的棲息之地,蒙古包一直在游牧生活中顯示著強大的適應性和優越性。隨著塞外移民運動的展開,游牧向農業或半農半牧生產方式的轉型逐漸確立,蒙古包與定居生活的不協調日漸顯露出來。晉陜冀魯四省移民與蒙族土著在極為艱難的生存空間和民族文化相互交融中,通過長期的客觀環境適應和主觀社會實踐,一種兼具蒙漢聚落方式和文化特征的生土民居逐漸定型。形成之初很大程度上除了借鑒內地民居的“土墼”建造技藝以外,地方資源材料對建筑形式也有很大的影響。當地“生土”資源豐富,且土質含鈣高、蓄熱性好,作為適宜的建房材料,加上草原盛產用來和泥加筋的狼針草,居民就地取材,形成“以土坯為墻垣,以秫秸為席椽,上覆泥涂,以蔽風雨”[4]的建造模式。事實上,其原始質樸的鄉土特色和風貌正是一種具有超越單一文化背景的、一種既有別于客居地游牧文化也不同于其祖籍地農耕文化的“民居創生文化建構”的體現。
1)鄉土材料營建。
“土墼”亦稱“墼”“墼子”,是從漢代就開始的中國古老的建筑材料,《隋書宇文愷傳》載:“其室皆用墼累,”[5]《云笈七蕺卷一百十七》載:“于觀內取土筑基,脫墼計數千車,”[6]發源于中原的土墼營建技術隨著移民傳播到冀蒙交匯區域。制墼過程為先將粘土用水拌合成泥,然后放入木制或生鐵打造的模具中,再用泥刮刀將泥面與坯模抹平成型,最后晾曬而成。土墼尺寸多為384 mm×256 mm×70 mm,土墼墻的砌筑方式多為順磚與丁磚交替式砌筑方式。在民居建造過程中,首先以毛石加上草泥作建筑結構基礎的建造,梁檁結構搭在立柱或承重墻上,椽子上鋪裝紅柳條,再覆以厚重的夾草泥,厚度約120 mm,外表面全部用20 mm~30 mm草泥漿抹平。此外,利用當地草甸濕地的茅草根與生土粘結體,將其削切成大小適中的塊狀,主要用作圍墻的砌筑。土墼墻體、草皮院墻、石材根基通過不同的砌筑方式,表現出多樣性的肌理與質感的對比和統一。
2)院落空間格局。
在農牧經濟交叉影響下,院落空間承載著飼養牲畜和耕種農作物的兩種生活方式,院落從漢地緊湊窄長形發展為方形的寬闊深遠型,配套的生土雜屋、畜棚設置和菜園布置在庭院內。空間格局沒有固定的定式,具有多義性,可以根據具體的生產方式進行一定程度的增減和重新劃分。由于經濟條件的限制,民居以漸建的方式逐步完成,造成屋頂樣式的單坡和長短坡自由組合,這種在原型基礎上變形、加建的情況在細節上有效地避免了整體的單調和呆板,最終演變成為靈活的平面布局、開敞錯落的空間組織、多變的體型輪廓及豐富的材料裝飾。此外,有質感的土坯或以塊狀草皮圍隔出多個低矮“囫圇”小院,有助于“人與人”彼此親近,形成特殊的社會交往功能。
3)民居形態塑造。
冬春季節的保溫和防風是冀蒙交匯地區生土民居最為關鍵的問題,民居以實用性原則與地域自然環境相契合,背坡向陽的選址原則、行列疏松的村落布局、布置松散的庭院空間、進深較淺的民居間架,有利于爭取良好的太陽輻射和采光。墻體通常以當地的石材、土墼為建筑材料,外側涂抹夾草泥作為保護層,外墻厚度一般都在600 mm以上,內墻達到400 mm,民居只在南向開窗,有助于防寒保溫。由于降水量少,民居多為平頂或囤頂,在減少資源的同時增強對風的抵抗能力。除了生土民居的生態特征以外,封閉厚重、質樸蒼茫的生土外形更加貼近自然,反映出包括蒙漢兩族在內的中華先民對理想型人居環境的共同向往和追求。
1)冀蒙交匯區域生土民居雖然具備許多生態優勢和值得繼承的地方,然而隨著城鎮化進程加速發展,生土民居呈現出衰落狀態,面臨著與時代的沖突,因此在其當代再生過程中,必須對以下幾個問題要有清醒的認識:
首先我們在調查中發現,傳統生土民居空間格局和尺度已不能滿足現代生活方式的需要,抗震性較差、不耐侵蝕的缺點,使得村民盲目追求所謂“現代化”,以磚、鋼筋混凝土結構直接替代傳統生土民居,導致地域文脈的割裂,厚重的墻體結構土地利用率低下和不經濟的劣勢,也限制了當代生土民居延續和發展[7]。
相關管理部門以城市化手法改造鄉村的“新農村”模式,只關注短期經濟效益,無形文化形態很少注意,缺乏對鄉村生產生活的搜集研究和深入了解,發展措施單一,導致與農村生活模式的割裂,缺乏生活氣息而出現“新村變空村”的尷尬境地,造成傳統民居發展的新困境。
當前鄉村新民居建設自上而下宏觀的政策性主導研究多,自下而上式解決具體問題的研究較少。片面強調城市優越論,忽略了鄉土民居低碳節能的地域適應性的傳承和創新,集中于高耗能、多浪費的大拆大建,這種過度優先發展的思路只是應急措施,應該探索根本性的解決辦法。
土地作為謀生的傳統根基日益松動,鄉民對土地的依戀情節不斷減弱,在現代城市異地文化和鄉土文化的生硬碰撞過程中,鄉民很難建立起自己的文化自信心和自豪感,并導致年輕一代文化認同感缺失,過度追求商業價值、千篇一律的新村建設使得民居的場所感和品質喪失。
2)針對以上存在的問題,結合現代生產生活與技術特點,筆者提出幾點想法,希望能給生土民居再生以新的思路和啟發。
a.可以利用現代化技術手段加以創新性繼承,首先利用地方資源的技術革新;其次實施和推廣民居適宜技術,重新整合并獲得地方化:包括節能節地技術、被動式太陽能利用、室內外物理環境控制技術等,適度采用鋼結構體系根據現代生活需要,加強抗震性和空間布局的靈活性。
b.傳統民居的再生要在實踐中不斷摸索,在當地政府和建設部門的支持下,建立新型生土民居建筑示范基地工程,通過建造被公眾普遍接受的實驗性民居,發揮推廣應用,而且將為民居研究工作積累更多的寶貴經驗。
c.冀蒙交匯區域生活水平低下,低造價經濟指標設計標準具有現實意義。傳統生土民居通過自建或換工方式組織建造,符合“少費多用,低耗高能”原則,再生過程中有必要長期存在,可以充分發揮地方可再生資源,采用低技術降低施工難度,實現與地方經濟和諧發展。
d.在整合專家設計咨詢、政府政策資金方面的支持的基礎上,充分尊重廣大民眾的世代積累的鄉土技術和訴求,發揮“以鄉民為建設主體”的原則,激發居民的創造力和自信心并積極參與整個實踐過程,促使他們自覺地投身到“美麗鄉村”的建設中來。
e.加強傳統居住理念、建筑文化內涵的挖掘和再認識,強調地域民俗文化、民居風貌的傳承和延續。另一方面也要與可持續發展的需求相一致,創造充滿生機的生態型鄉村民居,提升當地農民的生活品質和居住質量,保證民居對村民的居住吸引力。
f.重新認識生土民居被動節能的生態效益和回應環境的重要性,把選擇利用地形、保護場址作為再生設計之源,以“適應環境、順其自然”作為營建模式,并基于當今生態文明背景下生態民居自覺主動適應環境的轉型和再生。
[1] 劉敦楨.中國住宅概說[M].北京:建筑工業出版社,1957:25-27.
[2] 伊藤清造.支那及滿蒙の建筑[M].東京:大阪屋號,1929.
[3] 中國科學院自然科學史研究所.中國古代建筑技術史[M].北京:科學出版社,1985.
[4] 趙允元.赤峰州調查記[J].地學雜志,1913(1):57-58.
[5] 魏征.隋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3:1593.
[6] 張君房.云笈七蕺 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061冊),[M].臺北:臺灣商務印書館,1983:376.
[7] 李 群.新疆維吾爾族生土民居調研與思考[J].美術觀察,2011(4):16-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