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談自對的寬與嚴

●張延華 楊文玄 史福德

近來， 自對問題成為楹聯界的一個熱門話題。 這是個大好事，說明貫徹落實《聯律通則》中的基本規則與傳統對格已發展到更深層次。討論的焦點，大約不外乎自對的寬嚴之爭。 有人主張放寬， 有人主張從嚴，這是一個亟待解決的實際問題。不然的話，對于同一個聯，往往會有完全相反的不同認識。 有的認為是佳聯、妙聯，有的卻認為是病聯、錯聯。對于楹聯藝術的提高發展會造成很大的阻力。 必須盡快盡可能地統一認識。 筆者不揣冒昧，也談點粗淺看法，以求拋磚引玉，促進《聯律通則》的深入貫徹落實。

一、自對從寬的理論依據

①《聯律通則》第二章傳統對格第七條：『對于歷史上形成且沿用至今的屬對格式，例如，字法中的疊語······ 句法中的當句······ 凡符合傳統修辭對格， 即可視為成對， 體現對格詞語的詞性與結構的對

仗要求，以及句中平仄要求則從寬。 』這里的『當句』即平常所說的自對。

②語言學大師王力先生在《漢語詩律學》中指出： 『如果上聯句中自對，則下聯也只需自對，上聯和下聯不必求工。』『甚至上聯和下聯之間幾乎完全不像對仗， 只要句中自對是一種工對， 全聯也可以認為工對了。 』王力先生這里雖然講的是詩律，應當說，也完全適用于聯律。

③自對從本質上講，并不是對仗，而只是一種修辭手法。 大家都知道，對仗是律詩和對聯的格律要求，與對偶、排比、自對等修辭手法完全是兩碼事。 對仗是不允許實詞同字相對的，對仗是必須字句對等的，對仗是要求平仄相對的，而在自對中這些都沒有嚴格要求。 就拿大家耳熟能詳的自對詩句『四面荷花三面柳； 一城山色半城湖』為例，誰能說，『四面荷花』一定要與『三面柳』對仗，『一城山色』一定要與『半城湖』對仗？ 但是，

它們卻是千真萬確的傳統對格自對。

④自對從來源上講， 不僅僅來源于律詩， 而且更多的來源于詩經諸子百家古詩文、賦、駢、詞、曲等各種文體中更自由更活潑的對偶排比等修辭手法。 這從另一個角度，再次證明對聯不是律詩的后裔，而是多源的混血兒！

⑤自對從對聯創作實踐應用上講，正是對偶（這種對偶修辭手法應當包括符合對仗要求的對偶和不太符合對仗要求的對偶）、 排比、復辭、反復、 鼎足、 頂針、 列錦等多種修辭手法在對聯創作中的擴展應用。自對正是與對偶、排比、復辭、反復、鼎足、頂針、 列錦等多種修辭手法互相滲透相映成趣使對聯創作達到 『境界』『化境』的更『高級』更『繁雜』的修辭手法的具體體現。

二、自對從寬的范圍舉例：

應當說， 例證法畢竟只是一種不完全的論證方法，任何人的任何一種觀點主張，都可能從歷史上名家聯中找出支持的聯例。 而相反方又完全可以找出否定的相反例句。 除非窮舉，但那又是絕對不可能的。為了具有說服力， 本文在選取例子時，盡量選取大家公認的歷史名聯， 同時選取《聯律通則》頒布后的名家聯、獲獎聯，既體現『歷史上形成』又體現『沿用至今』，應該說具有一定的權威性，也許會讓大多數聯友認可。

①自對后上下聯詞性可以不同。

禪坐焚香，數卷圖書窗外竹；

客來問字，一樽談笑月中琴。

（喬應甲聯《半九亭集》）

『圖書』，并列名詞自對； 『談笑』，并列動詞自對。

來無來處，去無去處，來去皆無處。 難哉！ 教我怎生開口說清來去處；鏡有鏡緣，花有花緣，鏡花各有緣。 然也！ 勸君何不及時了斷鏡花緣。（蔣有泉聯《2010 佳聯三百副》）『來無來處』『去無去處』自對，『鏡有鏡緣』『花有花緣』自對。 『來去』自對，『鏡花』自對，動詞對名詞。

②自對后上下聯結構可以不同。評古史，閱今文，才識如斯，盡可任千秋事業；行可傳，言足法，規模若此，真不愧一

代宗儒。

（李漁聯《名家聯集叢編》）

『評古史』『閱今文』自對，『行可傳』『言足法』自對。 動賓關系對主謂關系。

水流浩蕩，岸抹蔥蘢，報哺育之情，不讓凌河春色老；遠溯紅山，長延龍脈，有弘揚之責，且看風嶺畫圖新。

（曹克定獲獎聯《韻起凌河》）

『水流浩蕩』『岸抹蔥蘢』自對，『遠溯紅山』『長延龍脈』自對。主謂補關系對狀謂賓關系。

③自對中單聯句中平仄交替可以適當放寬。

《聯律通則》解釋中稱為互成對的單字自對時，本身平仄不一定要相對，且大多數情況下，由于『二字而節』的緣故，平仄反倒應該是相同的； 雙音節詞語自對，一般說來都應當做到平仄交替； 三字以上詞語自對時，有時受固定詞組本身的平仄限制或特殊表達的需要， 單聯的平仄交替可以適當放寬，特別是長聯中的自對、排比式的自對。

喜茫茫空闊無邊；

嘆滾滾英雄誰在？

『英雄』同為平聲。

（孫髯大觀樓聯長聯中截取）

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

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

上聯節奏點均為平聲， 下聯節奏點均為仄聲。

（顧憲成東林書院大門聯）

海蜃現樓臺， 明則動， 動則變， 變則化；神龍好游戲，喜斯陶，陶斯詠，詠斯謠。

(鐘云舫聯《振振堂集》)

生蒲州，事豫州，守荊州，戰徐州，萬古神州，神州萬古；兄玄德，弟翼德，擒龐德，縱孟德，千秋

智德，智德千秋。

(四川古藺州關帝廟聯)為父愚嚴，為夫愚忠，為子愚孝，為官

愚正，為友愚誠，憶先考平生，實愚不可及；其容耿特，其情耿介，其背耿直，其語

耿潔，其節耿亮，致后人處事，亦耿烈非常。

（迦若網聯《中國楹聯論壇二零零九年作品選粹》三等獎）

聽秋聲風來雨去，如草之枯，如花之謝；對百載火石電光，何樂乎盛，何悲乎衰。

（輕雪網聯《中國楹聯論壇二零零九年作品選粹》三等獎）

固基之策，不外睦鄰，且看孔丘列國之游，蘇秦六邦之說，諸葛群儒之論，鄭和遠航之舉。我使亦忠賢，挺身歷險，結草環中麟獻瑞；興業其謀，在于善友，難忘大宛汗血其駿，波斯絨羊其棉，伊朗石榴其艷，安西名香其馨。彼夷尚禮儀，諦誼隨緣，添花錦上鳳來儀。

（林輝英聯《張騫故里城固征聯擷英》）

④自對中的詞語可以為增字、減字（或曰不等長），自對詞語可以相連，也可以隔字。

有友移樽，不是說清便講債；無人閉戶，多吟對句又讀書。塵埃剖斷坐園中，宜酒宜朋，宜清宵對榻；世慮潛消念方外，可吟可睡，可鎮日敲棋。

（喬應甲聯《半九亭集》）

趁蟹嶼螺洲，梳裹就風鬟霧鬢； 更蘋天葦地，點綴些翠羽丹霞；盡珠簾畫棟，卷不及暮雨朝云； 便斷碣殘碑，都付與蒼煙落照。

（孫髯大觀樓聯截取。 ）

三、自對必須遵守聯律最基本的嚴不論自對如何自由活潑，但它畢竟還要上下聯對仗，所以還必須遵守聯律最基本的嚴：

①自對后上下聯必須字句對等。

這里的字句對等，不僅指上下聯整體總字數相等，而且包括上下聯各自包含的小句數相同，且每個小句上下聯字數相同。

②上下聯停頓節奏必須一致。

③上下聯相對應節奏點特別是各分句末的平仄應該做到相反。

④上下聯不可有實字相對， 不可有不規則重字。

盡管我們從古今名聯中可以找出一些有不規則重字的聯例，但那畢竟是個別，況且我們《聯律通則》已經把不規則重字列為大忌，所以還是避忌為好。

⑤自對后上下聯最終結尾， 最好不用尾三仄，避忌尾三平。

⑥上聯落腳仄聲，下聯落腳平聲。

⑦上下聯互對必須做到形對意聯(無情對除外)。

最后， 我們還是要著重強調一點： 自對是傳統對格中非常具有生命力、 非常富有藝術表現力的一種修辭手法， 這種千姿百態的自對為對仗格式提供了生動活潑的表達體范， 為對仗內容開辟了廣闊無垠的應用領域， 為對仗語言拓展了靈動自由的思維空間， 為對仗藝術增添了魅力無窮的靚麗風采。 熟練地掌握自對手法對于楹聯鑒賞能力、 藝術創作水平都會有突飛猛進的提高。 僅僅掌握基本規則，學會對對子，只可能進入『常境』，只有在此基礎上再熟練掌握自對等傳統對格， 對聯創作才有可能『更上一層樓』，進入『妙境』和『化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