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多變卻有情

●陳立獻

《聯律通則導讀》說： 『流水對，是指出句和對句在語意上有先有后，上下相承的偶對格式。 一般的平對上下聯語意并列，不分先后，可以顛倒順序而不影響意義，但流水對則是上下語意連貫，不可以隨意顛倒。 』流水對『仿佛行云流水一般，連貫自然。 』周振甫在《詩詞例話》中說：『流水對既有均齊之美，又自然不呆板，意

思連貫并不損害內容， 所以是很好的對偶。 』流水對是把一件完整的事或一個完整的意思分作兩步表達，即將一句話分作兩句來說，組成上下聯，共同表達一個中心。 流水對也稱串對。

流水對從內容的邏輯關系看： 有連貫、遞進、選擇、假設、轉折、條件、因果等等。

一、連貫關系： 也稱承接關系。 一件事先后相承，連接貫通，十分緊密。 關聯詞單用有『而』『則』『因』『遂』『即』，連用的有『即…… 便』『先…… 后…… 』等。

即從巴峽穿巫峽；

便下襄陽向洛陽。

————杜甫《聞官軍收河南河北》

杜甫因安史之亂，長年過著飄泊生活。唐代宗廣德元年（七六三）春天，杜甫時流寓四川梓州，忽聞唐軍打了大勝仗，叛軍史思明的兒子史朝義兵敗自縊， 其部將相繼投降， 官兵收復了洛陽、 和鄭（今河南鄭州）、汴（今河南開封），欣喜欲狂，立即從水路起程，向家鄉洛陽進發。 舟行如梭，有如風馳電掣。巴峽、巫峽； 襄陽、洛陽，一個接一個的地方，從眼前一晃而過，讓人目不暇接，反映了詩人歸心似箭的喜悅心情。地名句中自對，十分工整。

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屬；

是生前注定事莫錯過姻緣。

————杭州西湖花神廟旁月老祠

上聯出自元王實甫《西廂記》，下聯取元高則成（高明）《琵琶記》。俗話說： 『姻緣天注定』，其實，有無數的婚姻是巧合。聯語勸世人、尤其是年輕人，情投意合的要抓住機遇，及時確定終身。一件事，集前人曲語，題旨明確，上下連貫，天衣無縫。旁推正引，一氣呵成。 娓娓道來，極有韻致，為集句聯之上品。

二、 遞進關系： 聯語意義下聯比上聯進一層。其間可套上關聯詞『更』『不但……而且』『不僅…… 還』『不光…… 也』等。

精誠無間同憂樂；

篤愛有緣共死生。————孫文

這是孫中山寫給宋慶齡的聯語。 伉儷情篤意深，不但『同憂樂』，而且『共死生』。『同憂樂』，同甘共苦，榮耀與恥辱、幸福和禍患共同來承受。『共死生』則生死存亡一起去面對。 下聯比上聯顯然更進一層。

計利當計天下利；

求名應求萬世名。

————于右任晚年在臺灣贈

蔣經國的一副對聯

上聯前一個『利』，是自身利益； 后一個『利』，是海峽兩岸同胞的共同利益，即祖國和平統一。 下聯前一個『名』，謂一時揚名； 后一個『名』，是千載留名。誰能完成祖國統一的千秋功業，便能萬世留名。聯語表述事理從『小我』到『大我』，由一時到長遠，聯語采用復字的表現手法， 使氣勢跌宕起伏，層遞漸進，韻味獨醇。

三、轉折關系： 上聯說了一個意思，下聯不是順承，而是來個轉折，同前句比，截然相反或相對的意思。 可用套上關聯詞『卻』『然而』『雖然…… 但是』『盡管…… 可是』等。

洞中方數月；

世上已千年。————渣滓洞春聯

聯語仿效晉時『爛柯山』故事中的『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 一九三九年國民黨反動派在重慶設立集中營，囚禁與屠殺共產黨員和革命人士。 以后改為中美合作所第二看守所。 一九四九年十月一日中華人民共和國在北京成立，而重慶尚未解放。上聯謂革命者被囚禁的時間短，下聯謂外面的世界已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山重水復疑無路；

柳暗花明又一村。

————宋·陸游《游山西村》

詩人信步山陰道上，眼前或山崖突出，或溪流斷路，正彷徨失措，可是移步換景，便豁然開朗，眼下又是一翻新景象。 詩人不禁喜形于色。 從『疑無路』到『又一村』，上下轉折明快。

文章真處性情見；

談笑深時風雨來。————清·翁同龢

翁同龢（一八三零————一九零四）江蘇常熟人。 咸豐六年狀元。 為同治、光緒二帝師。軍機大臣兼總理各國事務大臣。翁把康有為的變法主張密薦與光緒。 戊戌間因贊同新政被罷官革職，交地方官嚴加管束。一九零九年宣統元年， 翁已離世， 乃詔追原職。

上聯謂真情實感的詩文能坦露出自已的性情，表現出自己的品格。 下聯一轉折，則是處世的經驗之談了。 與朋友知交平時暢談時事，無所忌諱，口無防范，然常言者無意，而聽者有心。 一旦政壇風云變幻，暴風驟雨來了，自己就會深受其害。此亦翁氏之『夫子自道』矣。

簪山帶水最奇處；

風戶云梁獨上時。————廣西陽朔公園

簪山雖然風景如畫，奇山異水，令人流連忘返，但登臨要選擇清風拂戶，白云繞梁的晴天最適時。 融情入景，轉折自然。 雖平白如話，卻情理交融。

曾經滄海難為水；

除卻巫山不是云。

————唐·元稹《離思》

上聯謂見過浩瀚大海的人， 可看到的水就很難說得上深廣了； 下聯謂見過巫山云蒸霞蔚的美景， 可仰望別處的云就很難看上眼了。表達元稹對亡妻情篤意深，矢志不移。也喻經過大風大浪的人，對眼前的一點風、半點浪是不會放在眼里的。此乃一句當中自轉折。

相見亦無事；

不來忽憶君。————清·厲鶚

此是厲鶚贈老朋友的聯語。 傳達一種深情厚誼。聯語樸實無華，卻融入平實的生活情趣。 仿佛興之所至，脫口而出，轉折自然。

四、選擇關系： 從兩件事的想法、做法選擇其中的一種。 可套用下面的關聯詞：『不是…… 就是』『要么…… 要么』『是……還是』『或者…… 或者』『寧可…… 也不』『與其…… 不如』等。

寧為宇宙閑吟客；

怕作乾坤竊祿人。

————唐·杜荀鶴《自敘》

上聯謂寧可做一個閑情逸致、 登高臨賦、 吟風詠月的騷人墨客； 下聯謂不愿做一個竊位素餐、空食俸祿，無所作為者。 乾坤，天地。引申為朝廷，國家。詩人選擇前一種活法，表明自己的高尚的志向。

寧為戰死鬼；

不作亡國奴。————宋哲元

一九三三年， 時任國民黨軍長的宋哲元率領二十九軍在長城殺出了中國軍隊的威風，使得日本人魂飛魄散。后來周恩來稱贊：『二十九路軍同仇敵愾，面對武器質量數十倍于自己的日寇浴血奮戰，不怕犧牲，寸土必爭，以致在南苑戰役中，副軍長佟麟閣、師長趙登禹雙雙為民族殉難。 』

五、假設關系： 假設，對客觀事物的假定說明，根據事實，上句表假設，下句讓實踐證明結果。 可套上關聯詞『如果……就』『即使…… 也』『要是…… 那么』『倘若…… 就』『既然…… 就』等。

欲窮千里目；

更上一層樓。

————唐·王之渙《登鸛雀樓》

上句表假設，如果想高瞻遠矚，就再登上一層樓。 下句證實登高者的結果，志向遠大，胸襟開闊，抱負不凡。

江山如有待；

天地更無私。

————于右任

待，等待，引申為依靠、憑借。 江山，指國家政權。 國家的命運依靠誰來掌握？『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 』倘若認定主宰

國家命運者以后， 那無邊無際的天宇，遼闊廣袤的大地，就會無私奉獻了。

六、條件關系： 上聯提出條件，下聯說出在這個條件下所要產生的結果。 表示條件關系的詞『只有…… 才』『只要……就』『無論…… 都』『除非…… 才』『不管…… 也』等。

須讀五車書；

方知千古事。

古代的書是用竹木版書寫、 雕刻的，由柳條編成，所以載運只得論『車』。 只有『讀五車書』，才『知千古事』，上聯是下聯的一個必要條件。

天地入胸襟；

文章生風雷。————明清之際·呂留良

天地，指國家大事，時局風云。 胸襟，胸懷，抱負。 上聯謂一個能胸懷祖國、心憂天下的人； 下聯謂寫起文章就能文采飛揚，文辭激昂，如同風起云涌，『入胸襟』是『生風雷』的條件，是產生結果的一個必要條件。

終成龍氣候；

大作水文章。————程鴻

《中國水利報》、 中國水利網舉辦的『黃科杯』春聯有獎征集， 此聯獲得一等獎。 上聯『龍』與下聯的『水』相照應，人們提起龍，就會想到水。『氣候』，指太平盛世的社會環境、政治氣候。 上聯謂治水條件成熟了。 下聯謂就可以甩開臂膀，邁開雙腿，大力興修水利。

七、因果關系： 一種先因后果，可套上關聯詞『因為…… 所以』『既然…… 就』『由于…… 因此』； 另一種是先果后因，可套用關聯詞『之所以…… 是因為』

滿園春色關不住；

一枝紅杏出墻來。

————（宋）葉紹翁《游小園不值》』

上聯滿園春光爛漫，姹紫嫣紅，是『關不住』的因，下聯『紅杏出墻』是果。 李白《上安州裴長史書》：『天不言而四時行，地不語而百物生』。 事物發展的必然趨勢，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 是誰也壓抑不住的。 滿園春色誰能關得住呀！

莫愁前路無知己；

西出陽關多故人。

上聯出自唐高適《別董大》： 『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 』下聯出自唐王維《渭城曲》： 『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聯語于下聯更改一個字，把『無』改為『多』，意境推陳出新了。

遠富近貧，以禮相交天下少；

疏親慢友，因財而散世間多。

————清·鄂比

上聯謂勢利者的處世觀。『貧』與『富』，經濟懸殊大，不能投桃報李，禮尚往來者也就不多了。 下聯謂親友之間，常常因為錢財的事而疏遠。 如合伙經商常常會因利益分配而鬧得不歡而散。甚而反目成仇。世間之所以『遠富近貧』，是因為貧富『以禮相交』者少； 之所以『疏親慢友』，是因為『因財而散』多。 上下聯前一個分句是果，后一個分句是因。 跌宕得當，引人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