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形石子

江俊濤

九塊龍形石子來自那個神秘的世界，其背后隱藏的是一段被毀滅的凄美愛情

彩蓮十九歲的時候已經出落成一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見過她的人都會為她的美貌所驚嘆，不妨套用徐志摩的一句詩來形容——“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像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

每到春天，彩蓮最愛做的一件事，就是跟伙伴們一起去漢江邊的沙灘上撿拾那些五顏六色的石子，有空就拿在手中把玩，睡覺時就把石子們放在枕頭下面。某天晚上，她在夢中忽然聽見一陣音樂，清脆，婉轉，睜開眼睛就看見石子們正在床頭跳舞，相互碰撞著并且悅然有聲。

彩蓮靜靜地看著石子，不敢驚擾它們。天色微明時，石子們才安靜下來。以后每天晚上都會這樣。彩蓮覺得不可思議，卻又不敢告訴別人，就把這個秘密一直藏在心底，只是到沙灘上去得更勤了。

這天下午，彩蓮撿到了一塊紅綠相間的石子，紅的像瑪瑙，綠的像翡翠，出類撥萃于她收藏的所有石子。她當即興奮得大喊大叫，引來幾個同伴爭相觀摩，一群姑娘們就在沙灘上鬧作一團。

幾個騎馬的人聞聲而來，一個黑瘦子只掃了一眼，立即發現其中一個姑娘格外出眾，她身材柔中帶剛，皮膚白里透紅，一雙眼睛就像珍珠滑落水中般晶瑩剔透。

黑瘦的人下馬走過來問，姑娘們，啥事兒這么開心呀？

姑娘們這才注意到幾個陌生男子的存在，稍稍顯得有些不安，準備從側面過去。可黑瘦的人卻截住了她們，繼續說，咋啦？還不好意思說呀？一邊說一邊死死地盯著彩蓮。

一個膽大的姑娘就說，彩蓮撿到了一塊很好看的石子。

彩蓮？哪個是彩蓮？

膽大的姑娘指了一下彩蓮。

黑瘦的人就直愣愣地看著彩蓮說，彩蓮？嗯，很好聽的名字。那么，你姓啥呀？誰家的姑娘？

彩蓮只好說，我是河上糧行葉掌柜的女兒。

黑瘦的人哦了一聲，忽然一把從彩蓮手中抓過那塊石子，順便捏了一下她的手，彩蓮便急忙縮回胳膊。黑瘦的人把石子舉在眼前看了一會兒，說，嗯，不錯，很好看的石子，就像你一樣漂亮。你撿這石子干啥用呀？

彩蓮跟那個膽大的姑娘對視了一眼，低著頭說，我們這地方每年春上都要辦“穿天節”，就是在沙灘上撿一些中間有孔的石子，用花絲線穿起來戴在脖子上，祈求平安幸福。雖說“穿天節”早就過了，可我們還覺得不過癮，所以又來了。

中間有孔的石子？黑瘦的人重復了一句，惹得旁邊幾個男人哄笑起來，一邊笑一邊怪腔怪調地說，哈哈，中間有孔！黑瘦的人就回頭罵道，奶奶的，笑個X！都給老子正經點兒。

姑娘們一聽這話，急忙小跑著走了。

黑瘦的人就喊，哎，彩蓮，你的石子!

黑瘦的人第二天果然到彩蓮家去還石子。

河上糧行是舊時襄陽的特殊糧食交易市場。每天清晨，外來糧船停泊在漢江中不靠岸，被稱為河上糧行，由本地糧行（也叫坡上糧行）的買方乘小船到河上糧行去選貨議價。

葉掌柜是谷城人，在漢江上經營河上糧行多年，發達后就買下一處碼頭，增加幾艘木船，讓其中一艘常年停靠江邊，為其他糧商提供一個交易平臺，自己也充當起經紀人的角色。他由此改變了河上糧行的經營格局，但仍然保持著在水上生活的習慣。

這天早上，當葉掌柜過足了煙癮準備上岸的時候，卻發現三個軍人朝自家船上走來。躲是來不及了，只好硬著頭皮迎了上去，問幾位軍爺光臨寒舍有何貴干？其中一個矮個子軍人說，這是我們陳旅長，特意來給你家彩蓮小姐送石子。

送石子？見葉掌柜露出費解的神色，陳旅長就一把推開矮個子軍人，把昨天在江邊巧遇彩蓮的經過講了一遍，之后說，彩蓮姑娘到哪里去了？我要親自把石子還給她。隨后就拿出那塊石子在葉掌柜眼前晃了晃。

葉掌柜的眼珠跟著晃了晃，當下就明白這陳旅長不只是來還石子的，恐怕是另有所圖，急忙陪著笑臉說，嗨呀，旅長大人，真是不巧，彩蓮一大早就到鄉下去了，要不你改天再來？

陳旅長臉上露出失望，抬頭往船艙看了一眼，忽然用手一指，驚叫一聲，嗨，那不是彩蓮嗎？順著他的手看去，葉掌柜果然瞧見女兒剛剛走了出來，端著一盆水倒進漢江里。葉掌柜暗暗叫苦，卻見陳旅長徑直朝彩蓮走去。

陳旅長說，彩蓮姑娘，你昨天忘了拿石子，我給你送過來了。彩蓮并沒有伸手去接，局促不安地站在船艙門口，低頭看自己的鞋。葉掌柜趨身上前接過石子順手把女兒推了進去，堆著笑容說，哎呀，還勞駕陳旅長親自送來，草民真是三生有幸啊！

陳旅長又從口袋里掏出一個手鐲遞給葉掌柜說，這個，是我送給彩蓮的。葉掌柜急忙擺著手說，這不敢當不敢當實在不敢當。陳旅長一把抓過葉掌柜的手說，有啥不敢當的？叫你收下你就收下。不由分說地塞進他的手里。

見葉掌柜還在發呆，陳旅長就拍著他的肩膀說，葉掌柜，陳某先告辭了，麻煩你把手鐲交給彩蓮姑娘，有空的話我還要來看她。說完轉身而去，留下葉掌柜繼續發呆。

清醒過來后，葉掌柜急忙走進船艙，跟老婆商量對策，一致認定那陳旅長肯定是想打彩蓮的主意，就準備把女兒送回老家去。可是，小船剛離開碼頭，就被兩艘官船給截住了，幾個士兵用槍把葉掌柜給逼了回去。陸路上也是如此。葉家開始陷入恐慌之中。

當天晚上商會會長來到葉家，通報說陳旅長看上了彩蓮，想娶她為五姨太。最讓人擔心的事果然發生了，葉掌柜一夜之間蒼老了很多。他害怕陳旅長會來搶親，就整天待在家里陪護女兒。可陳旅長并沒有這樣做，他要讓葉家乖乖地就范。就這樣僵持了半個多月。

一個風高月黑的晚上，幾個國軍士兵偷偷地把四個沉甸甸的麻袋放到葉家糧行里。翌日早上，有商家舉報葉掌柜盜賣軍糧，陳旅長帶人前來搜查，果然人贓俱獲，隨后將葉掌柜打入大牢。

那陳旅長有人有槍有權有勢，是襄陽地盤上的土皇帝，沒有哪個敢跟他作對，他想要的東西沒有得不到的。為了救父親，彩蓮只好含淚答應做陳旅長的五姨太。她沒跟父母要任何陪嫁，只是把那些石子都帶走了。

做了五姨太的彩蓮仍然喜歡撿石子。

陳旅長為了討好五太太，就讓士兵們從沙灘上撿回來好多石子，可彩蓮連看都不看一眼。陳旅長問這是為啥，彩蓮說，沙灘上都被人撿過無數遍了，哪里還有好看的石子？好看的石子都藏在水下。

陳旅長想了一會兒，忽然把一個少年喊了過來，說，天成，你是在漢江邊長大的，水性好，以后就陪著五太太到江邊去。記住，決不能讓五太太下到水里去。五太太要是有啥閃失的話，我就砍下你的腦袋。

天成那年才十六歲，正是貪玩的時候。彩蓮撿石子的時候他先是寸步不離，后來就分了心，不是打水漂便是去草叢中捉鳥。一起出去了好幾次，兩人都沒有說話，彩蓮也沒有認真地看他一眼。

某天下午，彩蓮又來到漢江邊。那天她的手氣很好，在一處十分荒涼的亂石堆里撿了好幾塊帶有花紋的石頭，其中一塊上面清晰地印著一條龍的形狀，栩栩如生，令人稱奇。彩蓮拿在手中看了很久，連黑云壓了過來都不曉得。

暴雨落下的時候彩蓮才明白過來。天成疾步上前，帶著彩蓮往不遠處的一座楊泗將軍廟跑去。天成拿出一條毛巾讓彩蓮擦去身上的雨水，又端來一杯熱茶，彩蓮喝下去后頓覺溫暖許多。

雨還在下，實在無聊了，彩蓮就想說說話。交談中她了解到，天成的舅舅就是楊泗將軍廟的主事。陳旅長駐守襄陽后，三天兩頭去廟里燒香拜佛，跟天成的舅舅漸漸有了一些交情。天成的舅舅就推薦天成到陳旅長府上當了伙計，白天在陳府干活，晚上就住在廟里。

天成發現彩蓮不時地把玩一下手里的石子，就拿過來看了一眼，忽然說，哎，我好像在哪個地方看見過這種龍形石子，有不少。彩蓮就問，在哪里呀？天成說，嗯 一次我到江心里抓魚的時候，在水底看見過。

彩蓮兩眼放出光來，那，你能幫我撿幾塊嗎？

天成說，沒問題，小菜一碟。

彩蓮說，那，現在就去好嗎？

天成卻說，今天雨太大，下次吧。

彩蓮這才意識到自己太過心急了，一笑。

天成又說，五太太，既然來了就燒柱香吧，我出去一下。

彩蓮就手持香燭跪在楊泗將軍的塑像前。一陣煙霧在寂靜的廳堂里裊然而上，又折轉回來在彩蓮面前盤旋，便有了龍的造型。彩蓮忽然又聽見了一陣悅耳的聲音，原來是那塊龍形石子發出來的，而石子此時通體發光，懸浮在空中。

彩蓮只覺得靈魂出竅了，聽到了一個神秘的聲音：

彩蓮姑娘，你可能還不曉得自己的身世吧？那我來告訴你吧，你原本是東海龍王的小女兒，很久以前的一天你偷偷來到漢江游玩，遇到了襄陽才子鄭交甫，你們兩個一見鐘情，互生愛慕之心。你解下隨身佩戴的玉石送給鄭交甫，這塊玉石可以保佑心上人長生不老。

可就在這時，你父親派來蝦兵蟹將請你回去，你不愿意，蝦兵蟹將們就出手捉拿你。鄭交甫想幫你，卻被打翻在地，那塊玉石掉落下來摔成九瓣，全部掉進了漢江里。你最終被帶回了龍宮。

然而，由于那塊玉石是你的護身符，有了它你才會有足夠的神力。自從玉石丟失后，你已不能像過去那樣呼風喚雨。龍王看你可憐，就特意讓你再回到人間尋找失落的玉石。記住，必須把九塊玉石都找到并且穿在一起戴在脖子上，你的神力才能完全恢復。為了這個目標，你注定要在人間經受磨難，但這是值得的，請多保重。

神秘的聲音漸漸遠去，彩蓮也慢慢回到現實中來，感覺好像做了一個夢。趕緊掏出那塊龍形石子，只覺得它通體熱乎乎的，光潔無比，中間多了一個小孔，就像它的眼睛。龍王，龍女，龍形石子，怎么會這么巧合？彩蓮一時半會兒還接受不了。

這時，天成一頭闖了進來，興奮地說，五太太，看，我給你撿了一塊。彩蓮一把抓了過來，果然又是一塊龍形石子，跟先前那塊一模一樣。真的這么巧嗎？看來冥冥中的確有一種必然。她當下把石子捧在手里，面朝楊泗將軍像拜了三拜，隨后把石子放進貼身口袋里。

天成忍不住問，五太太，你為啥這么喜歡石子？

我 也說不清，反正就是喜歡。

這些石子對你來說是不是很重要？

也許吧。

那，我以后還到江心里幫你撿。

彩蓮這才認真地打量天成，只見他渾身都濕透了，單薄的身體愈顯單薄。彩蓮只覺得心頭滾過一陣熱浪，就說，你 別著涼了。天成說，沒事兒，我身體好。五太太等我一會兒，我進去換衣服。

隨后兩人往回走去。剛走兩步彩蓮忽然停了下來，看著天成說，我應該怎樣感謝你？天成說，不用，只要五太太高興就好。彩蓮想了一下說，這樣吧，回去后我叫管家賞你一塊大洋。

彩蓮已經擁有了三塊龍形石子。

離自己的目標越來越近了，彩蓮心里甭提有多高興了。然而，從春末開始，龍形石子卻再也沒有出現過，彩蓮有些失望。天成覺得愧對彩蓮，就在某天下午獨自來到江邊，不顧江水冰涼一頭扎了進去，過了很久才露出水面，手里居然攥著一塊石子。

天成來不及換衣服就去找彩蓮，卻被告知五太太隨陳旅長到鄉下度假去了，天成怏怏地回到廟里。也許在水里泡得太久了，當天晚上，天成發起了高燒，舅舅用蔥白、姜片、花椒熬湯給他喝，卻仍不見好轉。

次日傍晚彩蓮來了。她是來燒香的，順便代管家問一下天成今天為啥沒到陳府去干活兒。天成的舅舅說天成為了到漢江里撿石頭受了涼。彩蓮心里一驚，急忙說，啊，那趕快帶我去看看。

天成更加瘦了，眼窩深陷下去，眼珠顯得比平常大了許多，卻少了一些光澤。彩蓮說，天成，你病了？天成點了點頭，從枕頭底下摸出一塊石子說，五太太，我又撿到了一塊。

彩蓮急忙接過石子，上面果然有龍的圖案。她把石子捂在自己的胸口說，天成，你是為了給我撿石子才凍涼的嗎？天成露出兩個酒窩說，嗯，撿不到石子我怕五太太著急。彩蓮忽然拉住天成的手說，天成，你真好！天成又笑了。

彩蓮意識到自己太過情緒化了，就松開天成的手，臉卻不由自主地紅了。天成說，五太太，坐一會兒吧？彩蓮就坐在椅子上，想了一下才說，以后別再叫我五太太好嗎？天成說，五太太就是五太太，不叫五太太叫啥？

彩蓮說，我叫彩蓮。天成說，我曉得五太太的名字叫彩蓮。彩蓮抿住嘴，過了好一會兒，忽然掏出一個荷包遞給天成說，這個，送給你了。說完轉身就走，差點兒撞到了門框。

當天晚上彩蓮又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在一片開闊的沙灘上，她正低頭撿石子，忽然間電閃雷鳴，飛沙走石，東海龍王來到跟前，對彩蓮說，彩蓮，我的孩子，當你積夠九塊石子后，你的那塊玉石就會復原如初，這時你可以有兩個選擇，第一，如果你把玉石佩戴在自己身上，你的神力就會完全恢復，你就可以繼續做你的小龍女。

龍王繼續說：第二，如果你對著玉石呼喊三遍鄭交甫的名字，他就會立馬現身；假如你把玉石佩戴在他身上，他就會重返人間并且長生不老。但是，從此以后你將不能再回到龍宮。

彩蓮醒來時天光已大亮，回憶起夢中的情景，忽然想到一個問題，那個鄭交甫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呢？我的前世難道真的跟他有緣？莫非，他長的跟天成一樣？想到這里不覺紅了臉，心里卻希望鄭交甫長得真跟天成一樣。

猛然聽見陳旅長靠在床頭說，五太太昨晚又做夢了？

彩蓮心里一驚，急忙說，哎，最近睡覺總是不踏實。

陳旅長說，是不是有啥心事兒？

彩蓮說，沒有 老爺，該起床了吧？

吃過早飯后，彩蓮提出還想去撿幾塊石子。陳旅長就說，五太太撿了那么多還不夠呀？彩蓮說，我就喜歡。陳旅長說，好吧，我派兩個兵跟你一起去。彩蓮卻說，天成前幾天幫我撿到了幾塊很好看的石子，還是讓他陪我吧。陳旅長一邊喝茶一邊說，真不巧，天成今天有事兒。

彩蓮在兩個衛兵的陪同下來到漢江邊。她讓衛兵下到江心里去撿石子，衛兵卻說不會鳧水。彩蓮就拉下臉說，不會鳧水你們來干嘛？我自己去。說完就氣鼓鼓地走到水里，卻不成想腳底一滑落入水中，兩個衛兵急忙撲了過來把她拉上岸。

衛兵結結巴巴地問，五太太沒、沒、沒事兒吧？

彩蓮并不回答，只是皺緊了眉頭。

衛兵又說，我們沒照顧好五太太，罪該萬死！

彩蓮這才說，哼，要是旅長曉得了，饒不了你們！

衛兵急忙跪下說，五太太，千萬不能對旅長說，不然

彩蓮就說，我可以不說，但你們以后必須聽我的。

衛兵說，一切都聽五太太的。

彩蓮就說，起來吧，到江邊的柳樹下等我，我去燒柱香。

楊泗將軍廟里依然寂然無聲。彩蓮掏出一塊龍形石子，卻沒有再聽見那個神秘的聲音，也沒有看見一張熟悉的臉孔。正感到不安的時候，卻見天成走了進來。彩蓮急忙起身說，哎，天成，你今天到哪里去了？

天成說，管家讓我去買大頭菜。五太太找我有事兒？

彩蓮問，那你咋回來了？

天成說，事兒辦完了，老爺又讓我回來叫舅舅過去。

彩蓮問，你舅舅呢？

天成說，舅舅經常出去做法事，恐怕要到晌飯后才能回來。

彩蓮往四周看了看，忽然說，哎，天成，你住啥地方呀？

天成用手一指說，在后面。

彩蓮說，帶我去看一下好嗎？

天成擺擺手說，不不不，里面很亂。

彩蓮卻說，我就要看看亂成啥樣。

天成的房間果然亂糟糟的，但其中有一股濃烈的氣息，那是屬于一個正在成熟的男人的。彩蓮捂住鼻子說，真是個狗窩！找把椅子坐了下來。天成撓撓腦袋給彩蓮端來一碗水。彩蓮喝了水，卻看著天成說，你咋不坐呀？天成就坐在了床上。

外面知了叫得正歡，彩蓮就說，吵死了，把窗戶關上。

里面光線暗了很多，彩蓮起身走到窗戶旁邊，從口袋里掏出一塊穿著絲線的石子把玩了一會兒，忽然說，天成，來，幫我戴到脖子上。天成就走過去幫忙。他們離得很近，天成的前胸幾乎貼著了彩蓮的后背，他聞到了彩蓮身上散發出來的奇妙的味道，這在他的人生體驗中還從未有過的。

天成手里握住絲線，在彩蓮的脖子上滑動。

彩蓮輕聲說，天成。

天成說，五太太，我在。

彩蓮說，莫叫我五太太，叫彩蓮姐。

天成卻叫不出口，彩蓮就說，快叫啊，你個傻瓜。

天成就叫了一聲，彩蓮姐。

彩蓮忽然轉過身子一把抱住了天成。天成還沒反應過來，愣愣地說，彩蓮姐，你這是干啥呀？彩蓮就貼著他的耳朵說，姐喜歡你，我的傻兄娃兒，你這憨包二百五！天成漸漸感到身體內部起了變化，一種本能的沖動促使他緊緊地抱住了彩蓮。

兩人滾到床上，天成卻是懵懵懂懂的。彩蓮就引導他，一邊說，天成，你曉得么？姐就像一塊玉石，需要細細品味慢慢把玩，不能急。天成果然沉穩了很多，終于交上了一份令人滿意的答卷。

接下來的日子，彩蓮逮住機會就往楊泗將軍廟里跑，與此同時，手里的龍形石子也越來越多。那天黃昏時分，天成從漢江里又找到了一塊，共有八塊了，彩蓮高興地手舞足蹈，拉著天成飛快地來到他的房間。

激情過后，彩蓮就把自己的身世告訴了天成。天成大吃一驚，說，我從小就聽說過“穿天節”的傳說，可沒想到那個小龍女居然就是彩蓮姐！你跟鄭交甫相遇的那天就成了“穿天節”？彩蓮說，這有啥奇怪的？我還希望那個鄭交甫就是你哩！

天成就問，彩蓮姐，你不想回龍宮了？

彩蓮說，唉，留在人間也不錯！

他們說話的時候，全然沒想到窗外有人偷聽。其中一個衛兵為了討好陳旅長，就暗中跟蹤彩蓮，終于發現了她跟天成之間的秘密，就飛快地回去報告了陳旅長。陳旅長勃然大怒，可當他聽說九塊龍形石子穿在一起可以讓人長生不老時，就想，我要是得到了那九塊龍形石子，就可以長長久久地做襄陽王了！想到這里急忙召來衛兵吩咐一番。

當彩蓮積夠九塊龍形石子時，已是盛夏時節。她來到楊泗將軍廟里焚香叩拜，用一根紅絲線把石子全部穿在一起，石子忽然就組合成一塊完整的玉石，璀璨奪目。這時，那個神秘的聲音又出現了：彩蓮，你有兩個選擇，請快快決斷！

她來到楊泗將軍廟里焚香叩拜，用一根紅絲線把石子全部穿在一起，石子忽然就組合成一塊完整的玉石，璀璨奪目。

這時，那個神秘的聲音又出現了：彩蓮，你有兩個選擇，請快快決斷！

彩蓮沉思片刻，忽然對著石子喊了起來：

鄭交甫——，鄭交甫——，鄭交甫——！

話音剛落，一個人便飄然而至，只見他著一身白布長袍，發髻挽在頭頂，手里搖著一把扇子。彩蓮定睛一看，這不是天成么？于是大叫一聲，天成，原來你就是我的鄭交甫啊！抱住天成便哭了起來。哭過之后，彩蓮把那塊玉石套在天成的脖子上說，天成，從此以后我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

話音剛落，門就被踢開了，陳旅長帶著衛兵走了進來，指著天成破口大罵：你這小雜種，老子好心收留你，讓你陪五太太撿石子，沒讓你陪她睡覺，可你奶奶的竟然給老子戴綠帽子，不想活了？

天成紅著臉說，旅長 你的軍帽本來就是綠色的。

陳旅長就跳著說，放屁！老子宰了你！

彩蓮就說，這不怪天成，都是我自愿的。

陳旅長就瞪著眼睛說，嗨喲，我的五太太，都這時候了你還護著你的奸夫弟啊？我就搞不懂了，你手里有長生不老的好東西為啥不給我呢？我可是你的丈夫哦，一日夫妻還百日恩哩，你就不珍惜呀？

彩蓮冷冷地說，你搶占民女，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你。

陳旅長干笑一聲說，好，爽快！彩蓮，看在你我夫妻一場的份兒上，我不為難你，你們可以遠走高飛，但必須把玉石交給我。

天成就說，你休想！

陳旅長悄然使個眼色，一個衛兵就從后面上去搶奪那塊玉石，天成發覺了急忙閃開，同時把玉石取了下來遞給彩蓮說，彩蓮姐，你趕快戴上吧，用你的神力來教訓這幫畜生！

砰！一聲脆響，天成捂住胸口身子開始傾斜，與此同時，他用盡全身力氣把玉石朝彩蓮那里扔去。陳旅長大吼一聲，不能讓她戴上玉石！說完再次舉起手槍，彩蓮應聲倒地。那塊玉石落在地上又被摔成碎片。

龍王在云層里目睹了這一切，震怒之下就張開大口往外吐水，瞬間暴雨如注，廟宇被摧毀，陳旅長和幾個手下人當場被砸死，一塊塊碎玉也被洪水沖走，在翻卷的浪花中閃爍。但龍王控制不住水勢，導致漢江也發了大水。

據資料記載，一九三五年七月，漢江流域襄陽段發生了特大洪災，堤壩、船只、糧行、商鋪、房屋皆遭破壞，兩岸民眾死傷無數，損失慘重。有人說這場洪水就跟那個叫彩蓮的小龍女有關，不信你可以去考證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