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簡單的幸福

包利民

一

回寧夏探親，正逢夏盛，天氣極熱。極少下雨，偶爾有雨落下，也只幾分鐘，過后看不出一點痕跡。

有一天，小區里一群孩子在歡呼，便出門看。見那些小孩圍著一桶清水，用手捧著水往天上揚，水滴落下，他們就站在下面，淋得頭發都濕了?？伤麄儤反瞬黄?，大喊著：“下雨了，下雨了！”

看著這一幕，心便被觸動，我們常常于塵世勞碌中，慨嘆滄桑，慨嘆幸福快樂的遙遠，其實是我們的欲望太多，已經將心桎梏。如這些孩子般，天才不下雨，就自己弄出雨來，那么無憂而歡樂，我們也應擁有這樣一份心境，在艱難的日子里，自己制造一場小雨，濯洗心上之塵，讓心柔軟如初，迎接那些不期然的點滴幸福。

二

家在農村時，正是少年，鄰家大叔常于秋日去南邊的甸子上打草。我和他的兩個兒子是好伙伴，常跟著去甸子上，那里是我們的樂園，在大叔的講解下，我們認識許多草叢間蟲兒，還有遍地的野果，溝塘里的魚。大叔打草累了的時候，就看著我們瘋玩兒，臉上帶著安靜的笑。

曾問過大叔，怎么知道甸子里這么多東西，他告訴我們，他小時候就跟著他父親來這里，他父親打草，他在一邊玩兒。現在想來，那也許是世代流傳下來的的東西，在這片草甸之上，不知多少輩人曾揮汗如雨?？墒强创笫鍙膩矶际且桓睗M足的神情，揮舞釤刀，茂草傾倒，雖然年年如此，卻像是一件極快樂的事。

前幾年回到故鄉，再次見到當年的鄰家大叔，他已經垂垂老矣，倚在門外，望著村子的南邊。大草甸縮小了許多，也沒有多少人再去打草，據說馬上就要都開發成水稻田。他的兩個兒子都已經在城里多年，各自在商場上混得風生水起。提起兒子，大叔并沒有別人的那種自豪感，只是對我說：“我的兩個孫子已經不知道草甸子是什么了！”說著，他望向那一片即將消失的草甸，目光中說不出的落寞。

我明白他沒有說出的話，他寧可兒子們像自己一樣，像祖祖輩輩一樣，在秋季的甸子上揮動釤刀，好過在城里勾心斗角爾虞我詐。只是，那世代流傳下來的，最純凈最樸素的幸福，最后的痕跡也要消失了。

三

街道拐角處的平房里，住著一家三代。那房子極破舊，且短時間內很難動遷到此處，所以他們一直安然地生活在里面。每天傍晚散步路過那里，都能看見那兩個白發老人坐在墻角的小凳子上，享受最后一縷陽光。屋里的女人已經將飯做好，男人也下班回來了，把小桌擺在門前，兩個小孩搬著小板凳。門口人開始吃晚飯，很簡單的飯菜，老奶奶把菜夾到眼神不好的老爺爺碗里，其樂融融。

每天都能看到這個場景，每次都會心里暖暖。同是生活在浮躁的城市里，和他們一家比起來，卻覺得自己很貧窮。那是一種心靈上的匱乏，也許，久尋不遇的幸福，就在于那平凡之中，就是那一縷陽光，那一桌便飯，那伸過來的筷子上夾著的一口菜。

四

認識一個老者，他年輕時當過兵打過仗，晚年也很安靜閑淡，他曾給我講過戰場上的事。

有一次和敵人爭奪陣地，戰斗極其激烈，雙方都傷亡慘重。陣地幾易其主，戰事膠著不下。那時他還是一名普通戰士，每次沖鋒后，攻上陣地將敵人打退，他們就躺在戰壕里稍作休息。抱著冰冷的槍支，想著剛才的彈雨紛飛，看著頭頂的天空，他就覺得那一刻最幸福，因為還活著。

在他的心里，活著就是幸福。所以，以后的許多年里，雖然依然艱難坎坷不斷，可他一直都是平靜快樂，沒有什么能將他的生活拉入黯淡。

是的，活著，就是最大的幸福。

（編輯 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