誘惑的重影

文/琹生

曾經有一個富翁，他擁有龐大的畜群，有許多大大小小的牛；曾經有一個貧窮的少女，她擁有的僅僅是她的愛。

丹麥哲學家索倫·克爾凱郭爾以其對黑格爾及整個德國理性哲學的批判著稱于世。他一生短暫，命運多舛，思想十分消極，卻留下了大量著述。《非此即彼》是他在1843年獲得博士學位后的第一部重要著作，同時也是他最為讀者熟知的作品。《誘惑者日記》是此書中最長、最著名的一章，是他關于人生“審美階段”的代表作，也是他個人感情歷程的自傳體作品。克爾凱郭爾在其中用閱讀日記的方式描繪了一位追求愛情中審美體驗的男子引誘并拋棄一位年輕姑娘的故事，探討了自我存在、生命、愛情和婚姻的問題。

投影落在朦朧的紗幕上，恍若帶著年代感的呼吸，絲絲沁入人心。畫面的每一次移動都仿佛在一個名叫考狄利婭的少女的呼喚中無法抑制地穿梭。時空在此刻開啟奇妙的回溯之旅。

《誘惑者日記》（又名《非此即彼》）是為紀念“存在主義之父”丹麥哲學家索倫·克爾凱郭爾兩百周年誕辰，由丹麥歐登塞劇院、無邊界劇團和上海話劇藝術中心聯合制作的。上世紀30年代的上海是冒險家的樂園，是流亡的沙俄人、猶太人、中國人和歐洲人最后的避難所和尋歡場，它是人間地獄，也是人間天堂。在這迷人的巨型旋渦底部，紙醉金迷的夜生活生機勃勃。面臨逼近的日軍，“走，還是留”是每一位夜店尋歡客的共同思慮。在這浮華與榮耀即將消逝的最后一晚，無聊、焦慮與絕望縈繞在每個人的心頭。倫敦先鋒樂隊The Tiger Lillies（老虎百合）與中外10位表演者將為我們講述成熟男子約翰納斯引誘年輕姑娘考狄利婭，使她迅速由少女轉為成人、從純真墮入罪惡的故事。

在迷離的燈光下，妖艷的女子踮著放蕩的步伐在樂曲中游走。她們是舞場的焦點，吸引身邊那些貪婪的目光；她們也是一種獵物，在自由的禁區(qū)徹夜歌唱。誘惑的光束被轉移，植入另一個特定的空間，于是閃耀多了一重陰霾。她們內心無聲的誘惑和肢體直白的行動，哪種是真摯的呼喚？哪種又是不會蘇醒的天性？

馬丁·賈克斯是The Tiger Lillies（老虎百合）樂隊的創(chuàng)始人。樂隊出道后一直堅持以獨具魅力的嗓音、另類滑稽的配樂和詼諧憂郁的風格感染著人們。馬丁·賈克斯將他們這種極具特色的音樂稱為“布萊希特式朋克卡巴萊”。曾斬獲英國勞倫斯·奧利弗獎、獲得美國格萊美獎提名和丹麥Reumert獎（相當于丹麥的奧斯卡獎以及托尼獎）提名。他們常和不同流派的舞者、導演、馬戲演員、木偶師及音樂家合作，為觀眾帶來一段段幽默諷刺而引人深思的黑暗故事。代表作有《頭發(fā)亂蓬蓬的彼得》《高威的終結》《七宗罪》《怪物秀》《底層生活搖籃曲》等。

對于《誘惑者日記》主創(chuàng)團隊來說，運用卡巴萊音樂劇場這種具有喜劇、歌曲、舞蹈、話劇等元素的現場演奏及娛樂表演的形式是一種極為討巧的方式。音樂可以快速地將觀眾帶入場景氛圍，讓人直觀地感受到劇中的人物情緒，老虎百合樂隊的演唱和對白，避免了對晦澀的哲學作品的大段文字性的討論，為克爾凱郭爾的哲學思想找到一種頗具觀賞性與趣味性的展現方法。多媒體及光影效果，營造出綺麗、荒誕的劇場氛圍。

在克爾凱郭爾的世界里，“存在”不是一個邏輯范疇，而是一個充滿自由與選擇的個人的概念。責任和宿命論相互纏繞，在變幻著背景的故事里，人們在無聊、恐懼和絕望的三部曲中向我們展示了被束縛的存在。精神的失助借力于煙草和藥物，沉迷于肉體的信仰和愛情，無法自拔的自由在泥濘中喘息。

“我看不見我所看見的，

這整個世界的生活就是一場夢。

好的和壞的，快樂的和悲傷的，

我知道我瘋了。

所有剩下的個體都在呻吟，

就好像狗沒了骨頭，

精神錯亂吞噬著我，

直到我如和上帝一起般自由……”

克爾凱郭爾說：“詩人是什么？詩人就是一個悶悶不樂的人，他在內心郁積著深深的憤怒，卻能靠他那構造獨特的雙唇，使得通過它們的呻吟和哭泣聲變成讓人欣喜若狂的音樂?！币苍S主唱馬丁·賈克斯領悟到了其中的欣喜若狂，所以他將自己的理解變成尖銳露骨的詞，濾過道德和罪惡，在跌宕的樂曲中成為無數約翰納斯和考狄利婭的相遇。在勾引者和被引誘者之間，他使得女孩哭泣，對于他的弱點，她又是盲目的。各種情感的角度呈現出不同的傾角。誘惑的聚焦點又是什么呢？《誘惑者日記》的導演告訴我們：在你曾經閱讀過的克爾凱郭爾的著作中，在沉浸于舞臺的意境里，在某句尾音的婉轉顫聲之外，也許你又誕生了對于愛、自由和人生的另一番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