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襪子皮皮不愿意長大

(瑞典)阿斯特麗德·林格倫

杜米和阿妮卡想到皮皮心里也有些難過。因?yàn)椋F(xiàn)在她正睡在維拉·維洛古拉的房子里。她身邊沒有一個(gè)人，也沒人給她蓋好被子。他們決定第二天一早就去探望她。

“好媽媽，我們一定要去看看皮皮。”杜米一大早就朝媽媽說道。

“好吧，你們?nèi)グ桑比聽柛駛惙蛉送讌f(xié)道，“但是時(shí)間不要待得太長。”

杜米和阿妮卡來到了皮皮家。

“祝你們大家圣誕節(jié)好，”她一邊說一邊把他們帶到廚房里去。啊，那里真的有一棵圣誕樹！蠟燭都點(diǎn)了起來，十七支圣誕蠟燭在噼噼啪啪響，空氣中散發(fā)著挺好聞的香氣，桌子上擺著圣誕節(jié)的牛奶大米粥、火腿、香腸等，甚至還有椒鹽小人餅干和油炸餅。爐子里的火燃得很旺，木柴箱一旁的馬正在用蹄子刨地，尼爾松先生在圣誕樹的蠟燭之間跳來跳去。

“原來它想當(dāng)圣誕節(jié)天使，”皮皮刻薄地說，“不過叫它安安靜靜地坐著也實(shí)在辦不到。”

杜米和阿妮卡吃驚地站在那里。

“啊，皮皮，”阿妮卡說，“太好了！你怎么來得及準(zhǔn)備這么多東西？”

“我是一個(gè)勤奮的人。”皮皮說。

杜米和阿妮卡突然覺得非常非常興奮和幸福。

“我覺得我們回到維拉·維洛古拉來真是太好啦。”杜米說。

他們圍著桌子坐了下來，吃了很多火腿、牛奶大米粥、香腸和椒鹽餅干，他們認(rèn)為這些東西比香蕉和面包果更好吃。

“太好了，”阿妮卡說，“盡管沒有圣誕禮物，我們還是過了圣誕節(jié)。”

“啊，你提醒了我，”皮皮說，“我忘了你們的圣誕禮物！你們自己去找吧。”

杜米和阿妮卡興奮得滿臉通紅，他們站起來自己去找。在木柴箱里杜米找到了一個(gè)大包，上面寫著“杜米”，里邊有一個(gè)小巧玲瓏的水彩盒。在桌子底下阿妮卡找到一個(gè)上面有自己名字的包，里邊有一把美麗的紅色陽傘。

“下次我們?nèi)セ敉投綅u我就帶著它。”阿妮卡說。

爐罩底下有兩個(gè)包。一個(gè)包里是給杜米的小吉普車，另一個(gè)包里是給阿妮卡的一套小盤子和小碗。在馬尾巴上掛著一個(gè)很小很小的包，包里有一只正適合放在杜米和阿妮卡臥室里的鬧鐘。

他們把自己的圣誕節(jié)禮物找到了以后，就去緊緊擁抱皮皮，表示感謝。皮皮站在窗子旁邊，看著院子里的白雪。

“明天我們造一大間雪房子，”她說，“晚上我們在里邊點(diǎn)上一支蠟燭。”

“好，好，讓我們明天就造。”阿妮卡說，她對回到家鄉(xiāng)感到越來越滿意。

“我在考慮我們能不能在從房頂?shù)降厣系难┒阎薪ㄒ粋€(gè)滑雪坡，”皮皮說，“我想教馬滑雪，但是我想象不出它需要四個(gè)滑雪板還是兩個(gè)滑雪板。”

“明天我們一定會玩得很開心，”杜米說，“我們真幸運(yùn)，正好在放圣誕節(jié)假時(shí)回家來。”

“我們無論在什么地方都會玩得很開心，”阿妮卡說，“在維拉·維洛古拉，在霍屯督島，在任何地方都一樣。”

皮皮愉快地點(diǎn)著頭，他們?nèi)齻€(gè)人都爬到飯桌上。杜米的臉上突然露出一道不愉快的陰影。

“我永遠(yuǎn)也不想長大。”他堅(jiān)決地說。

“我也不想長大。”阿妮卡說。

“決不能長大，大人沒什么可羨慕的，”皮皮說，“大人沒有一點(diǎn)兒樂趣。他們總是有一大堆麻煩事情，什么衣服呀、雞眼呀和地上稅呀之類的東西。”

“是地方稅不是地上稅。”阿妮卡說。

“對，一樣，反正都是一些沒意思的事，”皮皮說，“他們滿腦子都是迷信和瘋狂。他們認(rèn)為吃飯不小心把刀子放進(jìn)嘴里就會發(fā)生很大的不幸。”

“他們也不會玩，”阿妮卡說，“可是，人不能不長大吧？”

“誰說人一定得長大？”皮皮說，“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在什么地方還藏著幾粒藥片呢。”

“什么藥片？”杜米說。

“是那些不愿意長大的人吃了很見效的藥。”皮皮一邊說一邊從桌子上跳下來。她在柜子和抽屜里到處找，過了一會兒，她拿來一種跟豌豆一樣大小的黃顏色東西。

“豌豆！”杜米吃驚地說。

“你以為是豌豆，”皮皮說，“其實(shí)不是豌豆。這是天書藥片。這是很久以前我在里約熱內(nèi)盧從一位印第安老酋長那里得到的，當(dāng)時(shí)我對他說過我長不長大都不在乎。”

“僅僅用這種小藥片就管用？”阿妮卡有些懷疑。

“當(dāng)然，”皮皮保證說，“但是這些藥一定要在黑暗中吃，還一定要說一說這樣的話：‘小巧的天書藥片呀，我不愿意長達(dá)。”

“你的意思大概是說‘大吧。”杜米說。

“如果我說了‘達(dá)，我的意思就是‘大，”皮皮說，“這是個(gè)策略，懂嗎？絕大多數(shù)人都說

‘大，所以最壞的事情就可能發(fā)生。因?yàn)橐徽f大，人們就比任何時(shí)候都長得快。有一次一個(gè)男孩也吃了這種藥片，他說了‘大，而不是說‘達(dá)，他就長了起來，簡直把人都嚇壞了。一天就長了很多很多米，太叫人傷心了。不過這樣一來倒也舒服，他差不多可以像一頭長頸鹿那樣直接到蘋果樹上去吃蘋果了。但是很快他就吃不成了，因?yàn)樗吡恕孜话⒁痰剿胰タ此f一聲‘啊，你變得又大又能干，都得使用擴(kuò)音器，不然他就聽不見。人們除了看到他又細(xì)又長的腿像兩根旗桿一樣消失在云端里以外，什么也看不見。人們再也聽不到他說話的聲音，不過有一次還是聽到了，那次他去舔太陽，把舌頭燙了一個(gè)泡，他大叫一聲，結(jié)果把地球上的花都震得枯萎了。不過這也是最后一次聽到他的聲音。現(xiàn)在他仍在里約熱內(nèi)盧東游西蕩，我想他會給交通秩序造成很大的混亂。”

“我可不敢吃這種藥片，”阿妮卡害怕地說，“萬一我說錯了怎么辦？”

“你不會說錯的，”皮皮安慰她說，“如果我認(rèn)為你會說錯，我就不給你藥片吃了。只跟你的兩條腿玩兒太單調(diào)了。不過杜米，我和你的兩條腿，搭配起來倒很滑稽。”

他們把圣誕樹上的蠟燭全部吹滅。廚房里頓時(shí)一片漆黑，只有爐子后面還有點(diǎn)兒亮光，那是因?yàn)榛鹪谏w子后邊燃燒著。他們在地板中間圍一個(gè)圈坐下。皮皮給杜米和阿妮卡每人幾粒天書藥片。他們都滿懷著激動的感情。想想看吧，轉(zhuǎn)眼之間奇妙的藥片就要吃到肚子里去，然后就永遠(yuǎn)永遠(yuǎn)不會長大了。那該有多好啊。

“時(shí)間到。”皮皮小聲說。

他們把自己的藥片咽了下去。

“小巧的天書藥片呀，我不愿意長‘達(dá)。”他們?nèi)齻€(gè)一起說。

吃完藥片以后，皮皮開亮了天花板上的吊燈。

“好極了，”她說，“我再也不會長大了，再沒有雞眼病或別的什么麻煩事了。這些藥片在我的箱子里放了很久，我不能百分之百地保證藥片沒有失效。不過我希望它還有效。”

阿妮卡想起了一件事。

“啊，皮皮，”她擔(dān)心地說，“你長大了不是想當(dāng)海盜嗎？”

“沒關(guān)系，我還是可以成為海盜的，”皮皮說，“我可以成為一個(gè)很小很小又兇又狠的海盜，在四處游蕩，東搶西掠。”

她考慮了一會兒。

“喂，你們想一想，”她說，“如果很多很多年以后，有一位阿姨走過來看見我們在院子里跑著玩，她可能會問你杜米：‘小朋友，你幾歲了？那時(shí)你就說：‘五十三歲，如果我沒記錯的話。”

杜米滿意地笑了起來。

“她一定認(rèn)為我長得實(shí)在太小了。”他說。

“對，肯定會的，”皮皮贊同地說，“不過你可以這樣說，你年齡小的時(shí)候，倒比現(xiàn)在大。”

正在這時(shí)，杜米和阿妮卡想起媽媽對他們說過不要待得太久。

“我們現(xiàn)在一定得回家了。”杜米說。

“不過我們明天再來。”阿妮卡說。

“好，”皮皮說，“我們八點(diǎn)鐘盞雪房子。”

她把他們送到大門口，又跑回維拉·維洛古拉去，她的兩條火紅的辮子在頭上擺來擺去。

“你想想看，”后來杜米在刷牙的時(shí)候說，“如果我事先不知道那是天書藥片，我肯定會把它當(dāng)作普通豌豆的。”

阿妮卡穿著粉紅色的睡衣站在兒童臥室的窗子跟前朝維拉·維洛古拉的方向張望。

“你看，我看見皮皮啦。”她高興地叫了起來。

杜米也趕快走到窗前。真的！冬天樹葉都落光了，他們可以一直看到皮皮的廚房里。

皮皮雙手抱著頭坐在飯桌旁邊，她帶著做夢一樣的表情盯著面前一支火焰不停跳動的蠟燭。

“她……她看上去孤零零的，”阿妮卡說話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了，“噢，杜米，這會兒要是早晨的話，我們立即就去她那里。”

“要是她往這里看一眼，我們就跟她使勁兒招手。”杜米說。

可是皮皮還在用做夢一般的眼睛看著前方。

她把燈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