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碑上的“神靈”

張世普

十幾年前，一個世代練拳健身的村莊傳出奇聞：每到夜晚，新漆飾過的拳術前輩的墓碑上，就會出現“金身人像”。事情越傳越神，善男信女們認為這是祖師爺顯靈保佑眾生，于是爭相到這里來許愿。原本窮僻的小村，忽然就變得車水馬龍。

這件事情驚動了當地一名記者。夜里，他來到墓碑前，看到每個墓碑上確實都出現了一個金光燦燦的人像。面對墓碑，記者雖也百思不得其解，但他清楚這并非祖師爺顯靈，于是他決心一定要找出謎底。

尋找真相之路艱辛漫長，記者不棄不悔，在經受了諸多挫折和冷眼之后，他終于發現了謎底：墓群北面房檐下掛著的一排燈。原來，墓石碑表面新涂了一層油漆后，晚上因局部比較光滑，突出的地方形成了定向反射，白天光從各個角度射來，完全看不到定向的像形成。一到晚上，因為只有房檐下的燈光，所以它的定向反射比較清晰。高速路上的夜光漆就是這個原理。其實，金身人像不過是新油漆的墓碑上凹凸不平的字跡輪廓，被燈光折射形成的一個人狀光影而已。

就在記者準備把這個真相公諸于世之時，村莊里幾位德高望重的長者找到他，勸告說：“那么多觀光的人，全是沖著祖師爺來的，你若把謎底揭開，會毀掉小村的未來?！币贿吺鞘聦嵳嫦?，一邊是父老鄉親。記者雖然滿腔熱血奔涌，也難免進退兩難。權衡再三，最終他選擇向鄉情低頭。

然而，別有用心的人開始利用這件事情謀取不義之財，耿直相交的朋友逐漸疏遠了他，那個村莊就此成為他不堪回首的傷心地。

落葉飛紅，彈指十年，這位記者已經人到中年。雖然他家庭美滿和睦，事業一帆風順，但是“祖師爺顯靈”這個心結卻一直纏繞胸中，揮不掉，解不開。十年光陰是如此短暫卻又如此漫長，終于，他忍受不住良心的煎熬，鼓起勇氣在媒體上公開了事實真相。

事情的發展大大出乎他的意料，這個村子并沒有因為真相大白而沒落。不再傳言祖師爺顯靈的村民們反而發奮自強，傳承光大了先輩練拳是為保家衛國、強身健體的要義，祖傳拳術因此名揚四方。拳術先輩的墓群開始受到各界廣泛關注，一些多年沒和那位記者來往的朋友，陸續給他打來了電話，而當年勸說他放棄揭開真相的長者，也鄭重上門道歉。

越來越多的游客慕名紛至沓來。站在剛剛修繕過的墓碑前，新漆如鏡，得知真相的人們久久凝望，忽然發現，古樸莊嚴的墓碑上赫然映出自己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