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夏

十四闕

少年站在海洋館的玻璃通道前。碧藍色的水光泛起水晶般的漣漪，伴隨著姹紫嫣紅的珊瑚叢、搖曳生姿的海草，以及形態各異的魚類，在他身后呈展成艷麗的背景，襯得他的白襯衫越發鮮明。身形單薄，碎碎的發蓋住了雙眉，睫毛長密如蝶翼。

他微低著頭，就站在那里，凝視著玻璃墻那頭的海豚，時間長長。

整個畫面有種令人窒息的美。流瀉著不屬于世俗塵囂的靜謐，與拒人千里的冰冷，構筑成獨屬于他的世界。

另一邊，幾個小女生湊在一起嘀嘀咕咕，不時扭頭看他，雙頰微紅，眼睛發亮，卻又不敢靠近。

依稀有幾句話飄入我耳，滿是花季的羞澀與繽紛：

“他好帥啊……”

“他經常來這里的，而且從不跟別人說話。有次有個女孩子跟他問路，他轉身就走了，弄得那個女孩子好尷尬。”

“說什么問路，肯定是趁機搭訕啦。哎呀，我看我們也別想著去找他說話了，免得自找沒趣。”

“可是，真想認識他……”

“是啊，好想認識他，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微夏。”我半途插話，果然引得眾女生詫異回眸，看向我的目光里，全是疑問，不由得微微一笑，“葉微夏，16歲，葉氏財團總裁葉嘉匯的二子，天才少年，擁有比電腦還快的運算能力、超強記憶力和語言學習能力，會說10種外語，能一字不漏地背誦至少5000本書的內容……”

少女們的訝異變成了震驚，如在聽一個神話。事實上，他確實是一個神話。只可惜……我將雙手插入外套的兜中，穿過那群女生，筆直走向猶在與海豚對視的少年，輕聲丟下最后一句注解：“還有，他是個自閉兒。”

神話若完美，就沒有意義。

我在距離葉微夏三步之遠的地方停下，注視著他的側影，腦海里浮現的則是顧女士含淚的傾訴：“他自殺了三次。第一次，打開45樓的窗子，想往外跳，若非當時某職員路過拉住，后果真是不堪設想！我問他為什么那么做，他說他看見外面的天空里有一對手臂，伸向他，想帶他走……第二次，他抱著石像沉入游泳池底，幸好被打掃的工人發現，他說聽見水里有個很溫柔的聲音在對他說話，而他想永遠聽那個聲音說話……第三次，就是前天下午他去美術館，因為有前車之鑒，我派了好多保鏢看著他，結果在看見一堆用傘骨搭起來的藝術品時，他突然朝那些鋼絲撲了上去……他事后解釋說是一時腳滑，但我已經經不起這種驚嚇了……請你……幫幫他，不，救救他……”

救他。

我的手在兜內握緊。救他。

我將右手自兜中取出，五指張開，貼到玻璃上。

救他，要被拯救的少年果然轉過頭來，目光先是落到我手上，然后順沿手臂而上，看到我的眼睛。

我的視線卻在這瞬間退縮，移往前方的海豚，吐字緩慢而清晰：“你看，它在對你笑。”

沒期待他回答，又自顧說了下去：“亞里士多德說，人是世界上唯一會笑的動物。他錯了。對于人類來說，笑起始于狩獵時對獵物露出牙齒的一種威嚇行為，并不是快樂的表現。所以，人類笑，伴隨著冷笑、嘲笑、譏笑、假笑，而動物的笑，才是最純粹的快樂。”

我扭頭，終于對上他的眼睛，揚唇一笑。然后收回貼在玻璃上的右手，伸到他面前，“你好。我是唐寄愚。你的新心理醫生。”

（圖/ottoki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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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青春文學領軍人物，作品多次占據青春文學排行榜TOP10，部分作品起印超10萬冊，銷售額達50萬冊以上。代表作品：《禍國》《千年》《琥珀森林》《七夜談》。作品《禍國》已售出影視版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