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虛榮無關

暮如雪

到新單位上班。午休時，一個同事來到了我的辦公室，問我是不是小蕊的同學。我搖頭告訴他認錯人了。本以為他會失望地離開，誰知他竟坐了下來，向我談起了小蕊。

他說，小蕊是他的女兒，大學畢業留在了上海工作。說時臉上是無限的驕傲：一個月的工資一萬五，抵得上我一年的了，她還說等我退休了接我過去養老呢！我接言附和，你女兒真了不起，你可要享清福了。他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縫，點點頭，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我不由得笑了，又是一個忍不住為孩子驕傲的爸爸。

和熟識的同事談起這段插曲，我不由得感嘆一句，想必他的女兒十分優秀，不然他怎么那樣驕傲地四處宣揚呢。同事聽了大笑起來，你還真信了，單位的人都知道，就那個小蕊，復讀兩年上了個三流的大學，又心高氣傲地要留在大城市生活，于是北上廣地到處游弋，倒是做了幾份工作，但不是因為工資待遇差就是因為能力不夠辭職，至今畢業十年了工作還沒穩定下來。不過人在上海倒是真的。

我疑惑地睜大了眼睛，那他為什么把孩子說得那樣優秀呢？同事一笑，虛榮心作怪，替孩子吹唄。你不知道，他的女兒身高一米五六，瘦瘦小小，是個沒才沒貌的孩子，十年了，不僅工作沒著落，男朋友也沒有，還是個剩女呢。他逢人就夸小蕊，是在替女兒撐面子。

同事說完莞爾，我卻一陣輕嘆，為這位父親。

我理解他。

前幾年，我工作無著落時，我的母親在人前也是這樣吹捧我的。當時，我失業又失戀，心情沮喪到極點，春節回家，看著堂兄表姐一個個意氣風發，心更凄涼。一次家庭聚會，眾親戚歡聚一堂，聊天不免談到子女的現狀，姑姨叔嬸都彰顯似的述說自己的孩子如何事業有成。問及我，母親微微一笑，你們的孩子奔奔波波太辛苦，哪兒趕上我們娟子，她給雜志社寫稿，一篇就幾百塊，還不用坐班，在家里就能賺錢。將來還要出書呢。那時候可就是作家了。說完折回臥室，翻出我買給她的大衣，看看，獺兔毛的呢，要好幾千塊。母親話音一落，大家紛紛向我投來贊羨的目光。在這目光中我倉皇逃離。

事后我和母親說起，寫稿子只是一時涂鴉，賺點兒小錢，哪有她說得那般好。至于作家，更是不敢想的事情。母親一笑，這些我知道，但是他們不知道呀，媽不能讓你在親戚面前被比下去。

我無語凝噎。

今天想來，我的母親和那位父親是多么相像。其實，不只我的母親和那位父親，天下所有的父母都該如此吧，你優秀，我便為你驕傲；你不優秀，我一樣要為你撐起一份驕傲！這些，與虛榮無關。

（圖/連國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