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水流了一桌子

龔房芳

前情提要：騏驥小學的東方老師給五（6）班布置了一道作文題“我的生活筆記”，江子玡同學在朗讀他的作文時，突然，他身后的黑板竟然像顯示器一樣開始播放視頻，內容正是他一天的真實生活，這下可把江子玡同學不為人知的一面暴露出來了……

江子玡家如此壯觀的鞋子大陣確實震撼了大家，東方老師和同學們一樣張大了嘴巴，可能她想到了柏楊先生寫的《臭鞋大陣》吧，她還捂了捂鼻子，但是顯然從視頻里是透不出那些鞋子的味道的。就連江子玡的對手李一一也不得不承認自己是力所不能及的，此時的他再也沒什么話說了。

“江子玡，你家好有錢啊。”錢多多說話了，“我的名字送給你了吧？”

這下連東方老師也笑了：“要是起個名字就能有很多錢，那你錢多多的名字不知道被多少人用了呢，滿大街不都得是錢多多？”

“錢多多甲、錢多多乙、錢多多丙、錢多多丁……哈，好玩。”李一一又異想天開了。

同學們開懷大笑之際，畫面中的江子玡已經到了飯桌前。桌子上果然如他所說擺放著許多進口食品，顏色很鮮艷，形狀也很獨特。

“江子玡，給我們掃掃盲，你吃的都是什么呀？要是能聞到味就更好了。”這是齊齊說的，她對吃的可是有著特殊的愛好，所以，她的體重是全班女生中的第一。

“好吧，我來說說。”江子玡現在已經是滿臉的自豪了，“這個是慕斯，我最喜歡吃的有芒果慕斯和抹茶慕斯。所謂慕斯，就是冷處理的一種點心，直接制作直接食用，根本不需要加熱，免煮、免調理。我媽媽做這個很拿手，歡迎老師和同學們以后到我家去嘗嘗吧。”

“啊，我聞到了芒果味！”艾米麗突然說，并且夸張地吸了吸鼻子。大家都笑，也跟著吸吸鼻子。真的，空氣中有著芒果的清香。

“哇，太好了，江子玡，快，接著說，還有什么好吃的？”齊齊已經急不可耐了。

東方老師笑著說：“幸虧看到鞋子的時候沒有味道滲出。”好幾個男生都嘿嘿直笑，那是班里運動量最大的幾個，整天因為打球、踢球而弄出一身臭汗，鞋子的味道就可想而知了。

江子玡漸漸從容，他不慌不忙地指著黑板屏幕說：“剛才吃的是甜點，接下來讓大家聞聞更好聞的味道。是吃提拉米蘇的時候了，與慕斯相比，你會發現這是一道更加香甜的意大利式蛋糕。提拉米蘇的意思是拉我起來，嘿嘿，就像你們已經看到的，我被媽媽從床上拉起來了。那才是我的第一道提拉米蘇。它還有一個意思，就是帶我走，你也可以理解為吃掉我吧。”

笑聲再次響起，好像江子玡從來沒有這樣受歡迎過，大家都用期待的眼神看著他的嘴，希望他說出更多好吃的。畫面上的他其實正在對著早餐皺眉頭呢。

“江子玡，你挑食，這么好吃的你還挑？”錢多多指出江子玡的缺點，在學校他可沒表現出來過。

“別打岔，你們閉上眼睛聞聞，我聞到了咖啡的香味和奶油的甜味……”齊齊喊道，“快，繼續講吧。”

“齊齊你真不愧是美食家，你的嗅覺是一流的。提拉米蘇的甜不是單純的甜，是有著意大利咖啡的苦、蛋和糖的滑潤、甜酒的醇、巧克力的馥郁、手指餅的延綿和乳酪鮮奶油的稠香，別忘了還有撒在上面的可可粉，那卻是干爽的。將近十種材料的混合，把甜和甜能喚起的各種味覺體驗都讓你嘗到了……”

“嘀嗒，嘀嗒”，是什么聲音？順著響聲看過去，是齊齊的口水流到了桌子上，又從桌子上往下滴呢。剛要笑話她的人，發現自己的桌子也濕了。仔細看看，教室里的桌子上全都有口水。大家互相看看，都不好意思地笑了。

東方老師也擦了擦嘴角，嘆口氣說：“要是能從這里直接拿出來吃就好了。”

“目前還不行。”李一一冒了一句，緊跟著又吐吐舌頭不說話了。只有艾米麗注意到了他脫口而出的話，她皺了一下眉頭，但是很快就被彌漫的糕點香味吸引住了，暫時忘了這個茬兒。

“奇怪，我的嘴巴里有巧克力的味道。”東方老師喃喃地說。

“嗯，我也感受到了可可粉的滋味。”齊齊咂吧著嘴說，還把舌頭伸出來舔了舔嘴邊。

艾米麗可不喜歡看到她那副饞相，感覺太沒有女孩的端莊氣質了。她回過頭去，繼續看黑板屏幕上的美食，這會兒鏡頭特寫是一塊奶酪。奇怪，怎么嘴里真像吃到奶酪一樣了啊。

艾米麗咽了下口水，不對，是把奶酪咽下去了，嗯，這味道，真是太正宗了，跟上次買的便宜貨可大不相同呀。

停頓了一下，江子玡繼續指著畫面說：“這里還有士多啤梨果醬，是我最愛的哦，用它來配搭松餅，嗯，真是人間美味呀。”江子玡做出一個極其夸張的陶醉狀。鏡頭拉近，看得出那是紅色的果醬，里面還有些小小的“芝麻粒”。

“哈，不就是草莓醬嘛。”艾米麗最愛吃這個了，所以一眼認出。“還有這么洋氣的別名？士多啤梨？根本跟梨子就不搭界嘛。”

“你說對了。”江子玡詭異地笑笑，“旁邊的這個你就不知道了吧？這是來自普羅旺斯的美食。”

“不會是薰衣草吧？”大家再次笑起來了，誰不知道普羅旺斯的薰衣草是舉世聞名的呀。

可惜江子玡沒得意多久，他的英雄形象再次被視頻破壞了。畫面上出現了他的好吃懶做和暴躁脾氣爆發。吃了飯的他隨手一推，連果醬瓶子倒了都不扶，更別說幫著媽媽收拾一下碗碟了——他在作文里寫的可是經常做家務啊。

由于找不到自己想穿的那雙襪子，江子玡暴跳如雷，從這個房間竄到那個房間，后來才知道是因為他自己放錯了地方，媽媽以為是準備洗的，就隨手給洗了，這會兒還沒干呢。畫面沒有聲音，大家看到江子玡指著媽媽大吼了幾句，媽媽趕緊去陽臺收回襪子，放進烘干機里去。

等到江子玡穿好了襪子，他看看時間，馬上大驚失色。看樣子是要遲到了，他抓起電話，沖著話筒大吼了一句，就猛地掛上了。

很快，有個男人進來，幫江子玡拿起書包，并且背著他下樓去了。

大家張大了嘴巴，這個江子玡也太過分了吧？“你竟然讓你爸爸背你去上學？”李一一很夸張地說。

“不是，不是，那……是爸爸的……背我是為了……為了節省時間。”江子玡已經羞愧難當，語無倫次了，他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你家有仆人，你小小年紀用仆人，太過分了。”有人開始撇嘴了。

“那叫男保姆，你土了吧？”有人幫江子玡解圍。

江子玡急了，解釋說：“你們別瞎說啊，那是我爸爸的司機。”

果然，鏡頭轉到樓下，那個男人把江子玡放下來，江子玡很快鉆進一輛車，車緩緩地啟動后，馬上提速，沖出了小區。

“你騙人，這不是蘭博基尼。”李一一再次發起攻擊，“雖然我家沒你家有錢，可是我還是認識這種豪車的。”沒錯，李一一對汽車種類和品牌有著極大的興趣，也有著深入的研究，什么車只要從他眼前過，沒有他說不出的。

江子玡已經沒了招架之力，他無比虛弱地說：“這是我家的另一輛車，我家確實有蘭博基尼，但是我平時是坐校車的，我承認，今天晚了趕不上。

“哈哈哈哈，看不出你江子玡平時在學校里彬彬有禮、道貌岸然、衣冠楚楚的，卻原來是個飛揚跋扈、蠻不講理的不肖子孫啊。”李一一調動了自己記得住的所有成語來攻擊江子玡。

笑聲再次大爆發，好像要把天花板給掀開了。

江子玡呆在講臺上，他的思維可沒發呆，在想著用什么最好的辦法阻止這些對自己不利的影像的播放。嘿，像剛才那樣得意，才是最讓人心花怒放的呀。

齊齊說話了：“哎呀，可惜了，剛才那好聞的味道我還沒享受夠呢。”

“是啊，要是能回放就好了。”艾米麗也覺得不夠過癮。

江子玡靈機一動，他看看本子，繼續從吃早餐開始念起：“今天的早飯味道還不錯，尤其是媽媽特意為我準備的……”

果然，畫面快速往回倒，江子玡又回到了餐桌前。不過這次，他吃的東西和之前的不一樣了。“這是一個超級大蛋糕，里面的內容超級豐富，只要你能想到的，在這里都能吃到。而且數量是超級多，質量是超級好……”

李一一尖叫起來：“拜托，能不能用詞豐富一些啊？你除了說超級什么什么的就不會別的了嗎？”

“那請你提示幾個吧。”江子玡心里還在為李一一那一口氣說出的幾個貶義成語而生氣呢，馬上把矛頭指向他。

李一一也不示弱，接下了戰書，馬上回擊說：“那有什么難的？比如你可以說大蛋糕很飽滿，內容很豐滿，味道很誘人，數量很巨大，質量很優良……嘿嘿，先教你這些吧。東方老師，我說的對嗎？”

東方老師連連點頭：“最近李一一同學是有些進步呀，詞語的積累明顯增多，但是所使用的地方還要仔細斟酌，要用得準確才好。艾米麗，你來說幾個給大家做做示范。艾米麗，艾米麗——”

見艾米麗有些走神，東方老師又有些不悅了。“你看什么呢？”東方老師說著，順著艾米麗的目光去尋找答案。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啊。艾米麗盯著的墻面不知何時成了白色奶油墻，透過薄薄的奶油能看到的不是磚墻混凝土啥的，而是蛋糕！

這么說，他們現在正坐在蛋糕里了？抬頭看看，蜂蜜做的天花板正在往下滴，眼看就要落在艾米麗的頭發上了。東方老師一個箭步沖上去，伸手接住了那滴晶瑩的蜂蜜。

“老師，可以開吃了嗎？”東方老師對著手心里的蜂蜜猶豫著，齊齊已經在請示了，很顯然，大家都忍不住了。

“我覺得是……可以的吧。”東方老師不確定地回答。齊齊已經伸手撕了一塊蛋糕，放進嘴里。

艾米麗怕胖，只是挑那些葡萄干吃。葡萄干太大了，一顆就像橄欖球那么大，艾米麗得雙手抱著吃。

李一一專門摳草莓粒，那粒兒也有西瓜子大呢。

大家隨手撕扯著蛋糕吃，站著吃，坐著吃，躺著吃。

只有東方老師矜持地拿了只杯子，接天花板上滴下的蜂蜜喝。

“吧嗒，吧嗒。”這是大家吃蛋糕的聲音。

“嘀嗒，嘀嗒。”這是口水滴在桌子上的聲音。

看看每個人的桌子吧，都是滿滿的口水。同學們忍不住大笑起來。

沙萱老師突然從外面闖進來問：“我聽到奇怪的聲音，沒事吧？”真是奇怪，隨著她的話音，一切還原了。

“沒事，可能只是發生了些你的課堂上也有的事。”東方老師朝她眨眨眼睛 ，笑著說。

同學們都不說話，在默默地擦拭各自的桌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