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俊山
朋友趙哥,四十多歲,人高馬大,性格爽朗,尤其他的笑聲特別能感染人。無論什么時候,他都是臉帶微笑,無論遇到什么急事難事,他都能鎮定自若。
趙哥大學畢業后就分配到渤海石油工作。在海上鉆井船工作了很多年,當過鉆工、司鉆、鉆井隊長、平臺經理。
有時候我很納悶,趙哥的脾氣秉性真好,心態也好,是不是和他的出海經歷有關。
那天我和趙哥聊天,拋出了我的疑問。趙哥說:“經歷過自然的風浪,對于人世間的風浪就能看淡一些了。”
趙哥給我講述了一段海上驚魂的往事。
事件發生在1994年夏天,地點在日本海,主角是中國海油所屬渤海四號鉆井船和70多名船員。
渤海四號鉆井平臺在日本海為日本某石油公司完成鉆井作業后,要返程回國了,當時正值臺風季節,天氣預報有臺風,鉆井平臺理應晚兩天等臺風過后再出發,但是這樣日方要支付一定租金。日方認為,臺風預報有很大誤差,準確率不是很高,鉆井平臺盡快走的話不會遭遇臺風,建議讓“渤四”盡快回國。他們拿出了很多數據資料佐證自己的觀點,并提出以后要加強合作,還有幾個合同需要渤海四號完成。中方考慮到今后雙方的合作,不想把關系搞僵,只能同意日方建議。
陽光明媚,碧空如洗,兩條拖輪拖著渤海四號在日本海上快速行進著,走了一天多,航程比較順利。
但是到了第二天,天氣突然變了,烏云密布,狂風乍起,臺風圈在日本海上一路狂奔,追趕著渤海四號。船速終究跑不過風速,臺風圈追上了“渤海四號”鉆井平臺。
一場災難降臨了!
海浪有十幾米高,一個浪頭接著一個浪頭拍過來,就像三層樓倒下一樣。鉆井平臺左右搖擺各有十八度,三十多米高的井架,還有直升飛機停機坪,在大海里左右巨幅搖擺著,一個浪頭過來后,停機坪就像勺子一樣,裝滿了水。
船上所有能移動的東西全都在搖擺中或是被撞毀,或是被大浪卷進了海里。所有的人都在餐廳里待著,有的蹲著、有的坐著,蜷縮成一團,絕大多數人都面如土色,被這驚濤駭浪震懾得面容失常。
兩條七千馬力的拖輪以最大力量拖著渤海四號,但是渤海四號依然以每小時4.5公里的速度倒退著。后面看見一個小島,但據有關海況資料顯示,這個小島四周都是懸崖峭壁,鉆井平臺撞上后就是船毀人亡。
平臺經理和拖輪船長組成的指揮小組經過商量后,決定拋錨。這時要砍斷系錨的鋼纜,平臺上組建了由8名員工組成的敢死隊,趙哥當年26歲,是敢死隊成員之一。
第一個到外面船舷處執行砍鋼纜任務的是一位老同志,他揮斧猛力砍了幾下,鋼纜沒有斷,這時一個大浪撲過來,他急忙抱著斧子跑回來,沒有被大浪卷進海里。
浪頭過去后,趙哥是第二個出去執行砍纜任務的。他使勁兒揮動斧子,猛力砍著鋼纜。一個大浪又要過來了,他沒有跑回去,使勁緊抱著鉆井平臺上的鐵柱子,大浪向他撲來,他感覺像被大棍子抽打著,疼痛之后就有些麻木了,大浪過去了,他手里還緊握著斧子。
經過幾輪努力,纜繩斷了,但是錨根本就拋不住。鉆井平臺還是向后面倒退著,向小島滑去。
餐廳里的人們臉色更難看了,有兩位中年職工穿戴整齊,把呢子大衣都穿上了,那是春天上船時帶來的,他們在靜靜地等待著船毀人亡的那一刻。渤海四號開春時從天津塘沽出發到日本,現在快半年時間了,這些人一直在緊張地作業,沒有回過家。有的人躲在角落里嗚嗚地哭泣,有的人褲襠都已經濕了,有尿液滴下。
平臺經理安慰大家,天無絕人之路,我們還有希望。
鉆井平臺繼續緩慢地向小島滑去,風速仍沒有減下來的趨勢。死神就在眼前,人們在等待死亡,又盼望著生機,內心充滿了煎熬。
奇跡終于發生了,鉆井平臺在這個小島僅有的一段淺灘上擱淺了。鉆井平臺在海浪的拍擊下,在淺灘上巨烈搖晃著,像散了架子一樣,最后終于停了。